心里想着这些,李凌笔下却不见停顿的。虽然当时因为某些原因头脑略带昏沉,但到底是自己花了心血写出来的文章,此刻默写也很顺畅,只半个时辰,两篇文章都已写完。
再一抬头,却发现徐沧已经先一步把文章交到张禾丰手里,老人正仔细看着呢。见李凌望过来,徐沧略有些紧张地笑了下,等待着结果出来。
可张禾丰这回却卖了个关子,看完徐沧的文章后没有作声,又把李凌的文章要过仔细看了一遍,这才抬头,缓缓吐出口气。徐沧见他神色肃穆,心头更慌:“老师,弟子的文章有什么不足吗?”
“不足自然是有的,最明显的不足就是在于你见识太少,整篇文章虽看似华丽,却还是略显稚嫩和空洞,不能深究。不过你的长处也很明显,那就是对经义的把握理解都很扎实,引经据典也颇为得法,尤其是这道春秋题,更是行文流畅,笔力不俗。倘若真入了主考之眼,就是点你个五经魁首也不为过。”
张禾丰刚开腔时徐沧的脸色还有些黯淡,可越往后,他脸上的喜色就越浓,到最后差点都要雀跃起来:“老师说的是真的?”
“文章之事老夫从来不会开玩笑。”老人肃然道,“只要不出差错,我觉着你这一回乡试是必然上榜的,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是是……多谢,多谢老师!”徐沧一听,欢喜得身子都在打颤了,这等结果实在太激动人心。想想去年时,他还是个连秀才都考不上的失败者,结果如今却很可能已经要成为人人羡慕的举人了!
李凌也很为自己的朋友高兴,笑道:“卓吾兄,我早说了你的才学远比你自己所想的要高,这回总信了吧?”
“呵呵,我这只是侥幸,侥幸而已。对了,老师,温衷的文章如何?他,他也是能考中举人的吧?”徐沧谦虚了一句后,又想起李凌来,关心问道。
他这一问,也让李凌的心中一紧。有些人说话喜欢玩转折,张儒师可别有这样的爱好啊,一夸完徐沧,然后把自己的文章贬个一文不值。
看出李凌的紧张,张禾丰又呵呵笑了起来:“怎么,你也会感到慌张吗?”
“事关前程,晚辈岂能例外。”
“好了,就跟你说实话吧,你的文章我不好判断。”
李凌提起来的心这时被吊在了半空,那个难受啊:“儒师您这是什么意思?以你的才学还能有看不出文章好坏来的时候吗?”
“因为你的文章不是用一个好或坏能分辨得出的。你很聪明,又有你老师的帮助,所以很轻易就做到了扬长避短,但这些都不是关键,最关键的是,你还善于把其他科举高手的文章化为己用。若是我没有看错的话,光是这篇四书题,你就化用了不下三个人的观点和文章,并将他们拼接杂糅到了一块儿,看着确实辞藻华丽,言之有物,但终究是匠气太重,难称完美。而更奇怪的是,你文中多用排比气势之句,似乎是为了这样而作,如此看着又多了些古怪。”
听着对方把自己文章内的问题一一点出,李凌脸上的神色也越发郑重起来,拜服道:“儒师果然慧眼如炬,把晚辈的文章弊端全部看出来了。如此说来,我回必然落榜了?”
“那倒也不必如此灰心,倘若是老夫当这个主考,你篇文章怕是很难被取中的,不过这回的主考是本省郑学政,那就另当别论了。我可是见过他不少文章的,他就特别喜好用上排比,还有,你的一些观点也多与他平日所谈相通,再加上你这篇文章表面看起来的华丽圆融,应该是能入其法眼了。”
“呼……”李凌长长舒出一口气,倘若对方看得不差,自己这回还真就能考上了。
张禾丰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心里已经多少对他们有了进一步的认识。都说文如其人,两人也都很好地体现了出来——
徐沧为人踏实,甚至带了点刻板。其实这样的人未必适合入官场,最好的归宿就是进入翰林院专门研究经史子集,那会少了许多麻烦;至于李凌,这是个对科举或是经义什么的完全没有敬畏心之人,在他那里,科举只是他达成目标的手段,但只有这样的人才真正适应官场啊。
两种态度,两种人生,难说谁好谁坏,他只希望这两个年轻人他日真能成为国之栋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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