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怎么又是你?&rdo;宁铮皱了眉头,双手向后撑在床上,心里却是觉得厌烦至极,这已经不是杨四第一次摸到这里来了,远远的他就曾望见过两次,只不过公然出现在他的卧室,还是头一回。
&ldo;宁铮,我是特意来陪你的。&rdo;她垂眼瞄了瞄,欺身上前。
宁铮冷漠地往旁边一避,随即打算下床,谁知头痛欲裂,天旋地转下,他又跌回了床铺,还不忘躲过杨之荻伸过来的手臂,好在口齿还是清楚的,&ldo;我不需要。&rdo;
&ldo;你们已经离婚了不是么?她一看到你落难就抛弃了你,你还要等她么?&rdo;杨之荻对心上人对自己避之如蛇蝎的表现很是难受,心里话脱口而出。
&ldo;我没等谁。我只是不需要你。&rdo;这话够伤人的。
&ldo;何必呢?我知道你,你很寂寞,你知道我的,我什么都不在乎……&rdo;
&ldo;我在乎。杨小姐,两年前你帮的忙,我很感谢,但我已与令兄两清了。请你回去。&rdo;
&ldo;我不想走。现在我们男未婚女未嫁,为什么不能试试呢?&rdo;
&ldo;是啊,为什么呢?&rdo;宁铮忽然喃喃自语。
杨四一看见亮,一颗心都要从瞳仁里跳出来了。
&ldo;因为我,我早就被她给阉了,你不知道么?&rdo;宁铮忽地一笑,露出多年不见的玩世不恭的样儿。
杨四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又是心神迷醉:他这副模样,不正是自己最为着迷的么?
&ldo;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rdo;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身下的某个部位‐‐他要是太监了,那世界上就没男人了。
宁铮忽地又是一声嗤笑:&ldo;还不明白?不是她,我就不要。她一向那么小气,如果知道我碰了别人,她就再不会要我了。&rdo;
杨四颓然变色,这人是疯魔了么?从来只有男人嫌弃女人,哪里有女人嫌弃男人一说?
杨四作为一个大户人家的庶女,有这种想法一点也不稀奇。
&ldo;可我听说,她在美国,与包不屈极为亲密,有不少人遇到他们一起看电影、喝咖啡,还有滑冰和跳舞。&rdo;
宁铮胸口一窒,这是他头一次听人说起奉九平日里具体的行动‐‐自从他被监禁,通信自由当然是第一项被剥夺的权利,任何能出现在他面前的信件、电报,甚至是书籍杂志,都要经过特务处一一过目才行。
宋文成倒是想方设法给他送来书籍和杂志及其他解闷的物品,但他也早告诉了宋文成,不用奉九给他写信,一想到他太太写给他的信,还要让这帮一天天净干没用事儿的军统特务审查完,才能决定是不是转交给他,他就觉得无法容忍。
虽然明知道她说的话完全不可相信,但宁铮还是一下子心灰意懒,轻声道:&ldo;我不在乎……万一,她回头了呢?&rdo;
杨四脸白如纸,这是怎样的情深,才能如此卑微?
再懒得与杨四废话,宁铮正了脸色,&ldo;今天的话未免太多了些,杨小姐,自重,最后一次警告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如果再敢在我身上动手动脚,别怪我不给令兄留情面。请吧。&rdo;
神智已全部回笼,他想起床头有个按铃。本想有美人缠着不用彻夜监视能睡个好觉,甚至能让宁铮平复情绪的企图还是失败了,刘丙岸一脸不高兴地走了进来,怏怏地把低头不语的杨四带下去了。
宁铮抹了一把脸,低头看了看已恢复平静的身体,苦笑着想,嗬‐‐果然是旷得太久了么?忽然一惊,如果奉九知道杨四曾这样对待自己,会不会又气得发狠咬他?
对于成年男女而言,久无床笫之事,的确是一种折磨,但如果知道她或他也没有,也在隐忍,那滋味儿,倒是又不一样:每次宋文成来,他都要目光急切,甚至带着丝怯意地盯着他,宋文成则叹息一声,安慰他道:&ldo;没嫁人,放心‐‐&rdo;
他总要舒口气,心里暗笑自己实在太没胆了,他明知他必须信任他的好兄弟,更应信任他的太太,毕竟,最不可能改变的两人真金淬炼过的人品在那儿摆着。可,人一旦被拘着,看不到出头的希望,那日子,就不是一天天过的,而是一秒秒捱的。
所以明明世人过着同样的时间,有的人的时间如白驹过隙,有的人则度日如年,心里的不安全感甚至与秒俱增。
宁铮看看床头的座钟,已是凌晨一点,经杨四这么一折腾,他感觉头痛欲裂,而且睡意全消,他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冰凉的白水,看来今晚的睡眠之神又逃到萤火森林去了。
宁铮第无数遍地打开放在枕边的几本相册,低声对自己咕哝着,&ldo;先看芽芽的,还是卿卿的呢?&rdo;深吸口气,&ldo;难受得有点厉害,那就从卿卿的看起吧。&rdo;
他慢慢翻开一本有些年头的古铜色贴纸相簿,把奉九的照片一张张珍爱地抚过去‐‐说来讽刺,七年前九一八后两个月,侵占东北的关东军总司令本庄繁居然把从帅府搜出的金银细软和其他物品装了几个大箱子,通过日本驻华使馆一并送到了宁铮面前,让他收下。
本庄繁认为自己作为老帅曾经的幕僚,与宁家没有私仇。
宁铮当时的神情,是个人就忘不了‐‐既羞愧到不想再存活于这世界,又悲愤到恨不得插翅飞回奉天与侵略自己家乡的日本鬼子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