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你说水缸太高了,你够不到,也害怕倒栽着掉进去,是不是呀?&rdo;纯懿抱着意琅往外面走,&ldo;小六真乖,知道什么事情是危险的,我们小六年纪还小,不能做的,对吧?要等以后长大长高了再去做。&rdo;
意琅只知道自己被额娘表扬了,于是小脸上洋溢着兴奋。
纯懿带着她去找福长安,到那儿她能亲手抱着意琅,让意琅能抓几把鱼食撒进水缸里,让小朋友也过一把喂食金鱼的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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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大学士府邸里虽然人丁并不齐全,但却一派其乐融融的温馨场面。
而在千里之外的江南,山青秀丽的图景里,雕栏亭台中面对着昂贵珍馐的皇帝却没有那么温盈的情绪。
尽管水乡佳人相伴在侧,兼有丝竹仙乐声不绝于耳,似是身处九重天之上的极乐胜地,然而他却还是被内监传上来的消息毁坏了一整天的好心情。
&ldo;皇后娘娘推拒了您赐下的那道六福八宝攒盘肉,并将其转赐与天水阁和敬公主等人的宴席上享用。&rdo;内监战战兢兢地回禀,他一直伺候在御前,当然对这几日帝后离心的事情有所耳闻。
如今那拉皇后更是胆敢直接将御赐的膳食拒之门外,恐怕是要有一场天子雷霆降临而下了。那么首当其冲,前来回话的内监就得承受这道滔天怒火。
果不其然,皇帝狠拍了一记桌子,又将杯盅里的琼酿推倒甩摔在地毯上。
酒液翻污了造价不菲的地毯与衬饰织物,连带着身旁美人的香馥色裙裾和衣带也被撒上酒滴而毁掉了。
阁屋里全部伺候的人都立马跪伏在地上,他们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了皇帝的龙颜大怒,把那些因那拉皇后而起的事端及暴怒牵连到自己的身上。
那拉皇后贵为中宫之主,享有金册金宝,自然是坐拥难以撼动的地位。
可是这些伺候的下人不一样,皇帝都不用抬抬手指,他们的脑袋就能在顷刻之间与身体分离。
他们都珍视着自己的脑袋和性命,盼着能攒下赏赐钱养老安休。
&ldo;即刻传皇后来见朕。&rdo;这句冷冰冰的话锋里不知道倾注了多少的怨气与质问。
皇帝摩挲着手上佩戴的金镶玉扳指,他阴翳而自傲的眼睛里容不下那些试图忤逆他的人。
他一向将自己视为世间一切法则律规的代言人与话事人,他也必然要求自己的帝号始终与光辉璀璨的荣耀捆绑在一起。
他不能允许任何人做出那种会抹黑他至高名望的事情,哪怕是皇后,他也一样不会留有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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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口谕传到那拉皇后跟前的时候,后者还跪坐在软垫上诵读佛经。
她穿着一身青灰色的宫裙‐‐这已经是极为素淡的颜色和款式了,内务府几乎不会向那拉皇后提供这样成色与材质的衣物,这与中宫皇后的身份地位不相般配,更不是皇帝一贯在后宫中褒扬鼓励的审美风格。
可那拉皇后还是执意要带这样的衣服装箱下江南。
她觉得轻便而自在,同时让她能隐没于朴素雅致的山水风光之中,而不是让那些晃眼富贵的颜色来脏污了这纯然洁净的自然风物。
&ldo;娘娘,皇上即刻宣召您过去说话。&rdo;
传话的内监是个会做事的人,他懂得要两头讨好的道理,因此还刻意在自己的职权之外向那拉皇后透露了口风。
&ldo;奴才多嘴,恐怕皇上是为着娘娘推拒了御赐的膳食,并且转赐与和敬公主她们的事情生气。皇上如今正在气头上,娘娘还是要谨慎应对才好。&rdo;
那拉皇后放下手中的佛经,她抿唇笑了一下,温言道:&ldo;难不成还要我去哄皇上开心吗?&rdo;
她又伸手抚上自己的鬓发,最后指尖触到额头处的皱纹,年华哪里会优容她,她已经到了这样色衰的年纪,哪怕是没有刻意抬头,额上也已经有了细微的纹路。
&ldo;我这样的里里外外,已经哄不住皇上开心很多年了。&rdo;
那拉皇后让传话的内监出去等她:&ldo;本宫梳妆更衣后即刻就去。劳公公在屋室外头等我罢。&rdo;
她的话说得客气,小内监哪里敢当,便低下头退出去了。
那拉皇后又唤来身边的侍女:&ldo;去为我取一把剪刀来。&rdo;
她的语气是如此得稀松平常,以至于侍女都没有任何的疑心去考虑,为什么皇后娘娘要在去见皇上之前问侍女拿一把剪刀。
剪刀被呈上来,放在红木盘碟上,靠近时木材散发出一阵人为熏上去的馥郁香气。
那拉皇后没有皱鼻,但她也确确实实闻到了这股略显矫揉造作的香味。
她只是轻柔而包容地笑了一下,像是在嘲弄皇宫里带出来的奢侈风气即使在江南也得不到暂缓,仅仅是用来盛放剪刀的托盘,都要用昂贵稀有的红木,再外加上刻意的熏香‐‐那就不要想象,贵人们的衣物与饰物平日里受到了怎样金贵的打理和保养。
那拉皇后把剪刀拿在手上,然后她另一手拆去了头上的整套钿子。
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一直可以垂搭到腰际。
因那拉皇后是跪坐着的,于是发尾已经拖沓到了软席上,毫无生气的模样,一如那拉皇后眼中那个身处于紫禁城四方天地中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