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淑谢过女使,站在大鼎下方,寻个便于观察大香的位置上站着,成群的女司用过饭后归来,瞧见院中站着的允淑,嘀嘀咕咕的说悄悄话。
一说,“她才来就掌香了,真是可怜。”
又一说,“崔姑姑训诫谁敢出神?她掌香是应该的。”
再一说,“好在晴了天,不用担心大香会被雨水浇透,香灭了可是要被赶出宫的。”
允淑正观察着香,过来个眉清目秀的女司,看上去比允淑大一些,穿着女司的官服,她拿手戳戳允淑,声音好听的很,“眼下天晴了,六月的天气可热的慌了,你在大太阳底下站着容易中暑,回头去用水壶装些绿豆汤备着,觉得热了就喝些。咱们女司每日都可以去冰库领些冰块,你回头把冰块放在绿豆汤里镇着好降暑气。”
允淑冲她笑笑,“好,姐姐叫什么名字?回头我下了职,好去谢你。”
眉清目秀的女司摆摆手,“青寰,我住在女司处所,每天都能见着的。”
允淑点头,“青寰姐姐,以后我有什么不懂的,还请姐姐多多指教。”
青寰嗯一声,转头准备走,想起什么似的,又转回身,“我等会儿抄完典监去领冰块,顺道去给你弄些绿豆汤,把你的那份冰块一起领了送过来。”
允淑连连道谢,又觉得不好叫人给自己白白跑腿儿,就从袖子里摸索出一枚镯子,那是内官老爷给她准备的首饰,她平时也带不着,干脆就送个人情。
“青寰姐姐,这个是送你的,不是很值钱,你别嫌弃不好。”
青寰仔细看看允淑手里的镯子,半晌轻轻呀一声儿,“这镯子我在宫外见过,嗯……”她歪着脑袋想了想,恍然道,“是我去城隍庙进香,见一位落魄公子,他丢的镯子同这个一模一样,当时我捡了很是喜欢,还同他买过,他却不肯。说起来,那人都落魄好多天没吃一顿饭了,也舍不得拿镯子换些银钱,我还以为是什么传家的宝贝,原来你这里也有,看来是哪个工匠成批做的。”
她捏过镯子,给自己套上,很是欢喜,像得了梦寐以求的东西,跟允淑笑了笑,伙着一起的女司就走了。
天即晴了,刚下过雨的地被午后的毒日头一晒,又潮又热,暑气氤氲,很快允淑脑门上就沁出大颗汗珠。
直到日头西斜,天边的云朵镀上余晖,半边天都被染成金黄色,青寰才提着食盒过来。
她给允淑带了绿豆汤和冰块,顺便也带了些吃食,拉着允淑在大鼎下边坐下,把食盒一层一层打开。
最上一层是清炒山药、醋溜笋片,中间一层是绿豆粥和冰块,下边一层是碗红烧肉和两个白面馒头。
太阳挂在地与天交接的地方,天空投下些灰蒙蒙的阴影,两个人一边吃着,一边闲聊。
“我父亲是荆州牧,家中姊妹都还小,就送我来宫里充作女官,”青寰拢拢耳边的碎发,咬一口馒头,“说起来,咱们官家许女子为官,只要是有才华,对治国有独特见解的,都委以重用。我在家中时,读过《史记》和《列国传》,对自己的前程有过些许谋划。”
允淑喝一口冰镇的绿豆汤,觉得可能是出汗多了有些脱水,饭菜是吃不太下去,只能先喝些能入口的。
“青寰姐姐想入朝做堂上官吗?”她问。
青寰想了想,笑道:“若是开科,有女子科举的皇令颁下来,就去试试也好呀。”她伸手摘掉粘在允淑头上的一片叶子,戴在腕子上的镯子在灰蒙中闪着萤火虫一样柔和的光。
院门口的阴影里站着个男子,穿绣云纹的朝服,带护额红宝石官帽,一双幽深的眼睛,望着坐在鼎下的人腕子上的手镯,脸上辨不清什么情绪。
他动动唇,对跟在身后的小黄门说了几句话,小黄门打个千儿,提脚进来院里,满脸堆笑的往允淑和青寰这边来。
第4章心里某个地方抽痛了一……
“两位大姑可是尚仪署的女司官?”小黄门行个礼,半弯着腰同允淑和青寰说话。
青寰放下手里的白面馒头起身,顺便把允淑一起拉起来,她们是女官,在奴才面前是要端起威风的,不能坏了礼仪。
允淑被猛地拽起来,手里的汤一斜险些洒出来,好在她眼疾手快,忙顺手把碗搁在青铜鼎腿上平整的地方。
青寰端着身子,把手交叠放着,立在那里同小黄门说话,“正是,小公公有事么?”
小黄门低低头,“咱家是替大庆殿的大监来问个话,方才大监从御膳厅回去路过,瞧见大姑手上的玉镯,差咱家来问问是从何处得来的?”
青寰摸摸手上的玉镯,没有立时回话,和允淑对个眼神,思量一阵儿,才道:“小公公说的玉镯可是这个么?”她举起手,露出镯子给小黄门看。
小黄门抬头瞧瞧那羸弱的荧光,回:“正是了。”
青寰抿着嘴角淡淡一笑,“这是我一朋友相赠,不知大监对这镯子怎么有兴趣?”
小黄门摇头,“大监的事,咱们做奴才的哪里敢问。既是大姑朋友相送,那咱家这就回话去,告退了。”
青寰嗯一声,允了。
等小黄门走远,她才又拉着允淑坐下,嘱咐道:“这宫里人来人往,什么样的人都有,行事说话,你得端着,藏着,有话要说一半,不可全说出来。前些日子,有个女司被活活打死在戒律司,就是因为同侍卫多说了两句话,叫人抓着了说是和侍卫私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