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没多想,照旧上午批折子,下午到掌执文书殿当值,下了值回住处背书。
一整天没见着冯玄畅,晚上才得了空问廷牧,廷牧说忙着交代明天的职称,因是跟官家告了假,许多事还要连夜操持。
她想大监大人不容易,为了陪她过七巧节,加班加点的。
书背完了,她掏出许久不曾用过的针线框子,缠了素练做大带和蔽膝,又用金丝线绣上仙鹤云纹,针脚绵密,做的妥帖,拿熨斗压平实了,才板板正正的收起来。
神话册子里说,七巧节是牛郎织女一年见一回面的时候,久别重逢的仙凡相聚,免不得要伤心的哭上一场,洒些眼泪。
允淑一早儿就被雨声吵醒了,她起来推窗看雨,雨像断了线的珠子往地上砸。
今日不当值,她发髻未理,直垂到腰间,青丝如瀑,越发显得她面容娇丽。
撑手到外边接了几滴雨水,眼见着雨就要停了,收回手理理头发,正要回身去梳洗,打眼瞧着院子里撑伞而来的冯玄畅,他今日换下了官服只穿着平时的素衣。
他同旁的人不一样,穿官服的时候自然带着气场,官威大,往那一站身边的人就没敢坐下的。
穿了素服,又显清冷,少了分压抑,多了些烟火气。
她想是看呆了,忙拍拍脸去梳洗,正上妆,门被敲响,不紧不慢的调子。
“来了。”她喊着起身去开门,发丝微动,开了门,冯玄畅一头扎进来,收了油纸伞,瞧着她愣了愣,开口,“我给你梳头吧。”
她讶然,“大监还会梳头哩?”
他说会,时下哪种发式最时兴他都知道,他说未出阁的姑娘家在宫外不兴挽发髻,都是留两撮头发散着,也不似孩童那样的丱发扎起来像善财童子。
拉着允淑安置在铜镜前坐下,拿了篦子给她梳头,指法柔和的将头发分股,结鬟在头顶上,也没用托拄,半撑的鬟自然垂了两个弧度,又束结燕尾,那头发丝在他手里很快就扎出好看的式样。
头发是姑娘最敏感的地方,旁人梳头不似自己梳起来没什么感觉,大监的手一碰她头发丝儿,头皮上就酥酥痒痒的直挠到心坎里,被冯玄畅这么一撩拨,她身上酥痒的直冒小泡泡。
他说,这是新式样,叫垂鬟分肖髻。末了挑了金钗环给她别上,仔细看了看铜镜里那张稚气未脱的脸,问她,“可还好看?”
她点头,大大的赞赏他一番,“大监真是手巧的人。”
得了夸赞,他很受用,领着她出来监栏院。
雨已经停了,天上囫囵挂个不景气的太阳,半空飘着微弱的虹。今日有风,天不甚热,是难得没有暑气的好光景。
第22章公子哥儿和大姐是卿卿么
长安城的热闹是醉吟先生笔下的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
礼泉坊酒楼的各样吃食,平康坊里的美女如云,哪一样都叫人流连。
她坐在马车里,隔着窗四下看景,街面的铺子摆了长长的胭脂摊,西域的绵燕支、重绛,还有长安鼎有名的造办处制的金花燕支,都是上好的货色。再往前是水粉铺子,服饰铺子,过节的缘故,街上三三两两的都是官人带娘子上街买东西的。
南门坊子里的地势开阔,月老庙就建在坊子最西边。到了地方,人多,得下车步行。
冯玄畅扶她下来,嘱咐小厮把马车停在附近的豢马局后,带着允淑往庙里去。
她堪堪到他肩膀,跟在他旁边像家养的伺候丫头。两人容貌都是出挑的,走在人群里分外惹眼。
牌楼把外边的喧嚣和月老庙隔开,左右朱色的楼柱写着金色的字联: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
善男信女在月老的神像前烧香,虔诚的磕了头,成双成对的拉手到千年的连理树下挂姻缘牌子,盘根错节的姻缘树满满当当地挂严实了大家的祈愿。
她站在连理枝下合掌,给二姐姐祁个福,希望月老仙人保佑,让她二姐姐遇到贵公子,往后婚姻美满幸福,别再遭罪。
冯玄畅小跑两步,去香灯师那里给了香火钱,领过三清香来,递给她,“到月老庙里上香,求的是红线姻缘,那日你说有个青梅竹马的宝儿哥,要求个同他的姻缘么?”
冯玄畅问这话的时候,心里是打着颤的。
以前他听李葺说起男女相爱这桩事,出场顺序很重要,若是姑娘在天真烂漫的年纪喜欢上了竹马,后边就算有再好的公子从天而降,也多半俘获不了少女的芳心,因姑娘对感情的事,向来一心一意,若心里住了人,便再也住不进第二个。
李葺那厮闲来无事爱写些香艳的话本子,青楼坊间传唱度高的戏文泰半出于他之手,是以在男欢女爱的事情上很有经验,冯玄畅一度对他的言论深信不疑。
他喜欢允淑,从来没想过会来不及,总觉得她还小,自己还有很多年的时间慢慢等她长大,可那日从皇后娘娘佛堂得了恩典,喜笑颜开出来去找她时,在偏殿外头听到那一耳朵青梅竹马的故事,心情便跌进了谷底。
原来她也有青梅竹马的玩伴儿,叫宝儿哥,那称呼真亲昵,亲昵的叫他心里抽疼。
他提着心等她回话。
她接了香冲他笑,“不求呢,姻缘这种事儿我不敢求的,宝儿哥想来已经平步青云日子过得顺当,我不好拿终身大事胁迫人家,月老仙人那么慈善的仙家,怎么会这么不通情达理把我强许给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