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偃撂下茶盏子,哼一声,也没回话。
“允淑她仗的是我东厂的势,顾大人心里头该清楚,我东厂没有不能办的人,没有不能杀的官儿,包括顾大人,自然也包括福王爷。东厂的势,可不是谁都能仗的,顾大人血口喷人一时爽快,咱家东厂的各样刑具沉了好些日子没舔过血了,恕咱家提醒顾大人一句,明儿若是叫咱家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风言风语,就得请顾大人到东厂来做回客了。”
他生着病,说话也说的虚弱无力,可这软绵绵的语气,听顾明偃耳朵里,可就是寒冬腊月里的冰锥子,直戳进心窝里,他僵直的坐着,嘴角抽了抽,好半晌没回过味儿来。
“咳,”冯玄畅拿帕子捂嘴咳嗽声,“顾大人走好,咱家不送了。”
主人家下了逐客令了。
廷牧过来给顾明偃揖礼,“顾大人,请吧。”
顾明偃起身,说实在他有些垂头丧气,原本来的时候气势拿捏的很足,没成想连个小丫头片子也没吓着不说,还碰了一鼻子灰,给冯玄畅唬了一顿,冯玄畅什么人,他在朝为官那么些年能不知道?黑心肝的,栽他手里还能有个囫囵?眼下保福王他没有谱,不能人没保住,自己也搭进去了。
四下打量打量屋里头一应摆设,想找到些值钱的东西说上两句,给自己个台阶下,扫视一圈发现屋里头上至房梁挂画摆件,下至椅子毯子地面儿,比七品小官家里还不如。
他哪里知道,允淑是个朴实性子,看不上那些个翡翠珠宝什么的,就喜欢摆设简单素净,若不是因着黄土铺地面儿容易起灰,才铺上大理石的地面儿,屋里头就能跟园子里的地头儿摆设一样。
顾明偃叹息,心道真是失策,来的时候竟也没注意,这临水照花的府邸,简直就是个农家庄子。
他一拂袖子跟在廷牧后边出来,廷牧同他拱拱手,“顾大人,主子叫咱们同您说一声,若您还想平步青云步步高升,往后就把尾巴夹紧了别惹是生非,毕竟为官二十来年不容易,别最后莫名其妙送了命,那可不值当的。”
顾明偃心里一咯噔,冯玄畅这是动了拿他开刀的心思了,他这是图什么的?就是再连襟,那也比不得自己的命重要,今儿这趟就是来错了,就不该听福王的挑唆!
这回好了,任他官职再大,同东厂对着干,也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送走了人,廷牧回来禀话,刚到门口,忙止了步子一个趔趄又退了出去,捂着眼道:“主子,奴才什么也没瞅着哈。”
允淑搡搡他,“你不是还起着烧的?收敛些,这是正厅,人来人往的,你这么,一会儿要收不住了。”
第105章他抵在她肩头,轻啄她白皙……
他抵在她肩头,轻啄她白皙的颈子,嗓音透着压抑的喑哑,“收不住便不收,他们有分寸,不会进来打扰我们的。”
唉,这怎么能成?他现下拖着病身子,太过放纵会病上加病。
她本能的为他想,倒吸一口气,问他,“方才烧的厉害,这会儿头不疼?也不晕得慌么?”
“不管了,沾上你就像沾上毒药。”他撑手就过来解她衣带。
允淑觉得他有时候着实幼稚的有些可笑,这样不管不顾的,哪里还是那个人人见了打怵的司礼监掌印。
她攀上他,劝解,“你听话儿,现在不成,你得,起来去把药吃了,廷牧请太医来瞧了么?可是受凉?”
他给她把手压下,无奈揉揉眉心子,随手捏过来小叶紫檀沙壶,分了两个瓷杯倒上茶水,递给允淑一杯,随口道:“风寒罢了,歇两日就好。昨儿你同徐家姑娘在青绮门吃过酒,去了福王府上,回来还没同我说是个什么境况,就因你二姐姐投井的事儿人都懵了,是我大意,早该知道福王会伺机寻事儿的。”
允淑握着茶杯,睁大眼睛巴巴看他,“我…有桩事你听了莫生气,昨儿我去见过二姐姐了,彼时她还巴着我能把她救出来的,总觉得突然投井这事儿是有蹊跷的,那徐大姑娘可疑。再有,从农庄子回城后,我便直奔福王府,当时福王爷见了我很是客气,且并没有蛮横,我所说的话儿,他也都一一应承了,我没想今儿一早,惊动尚书令到家里来兴师问罪。”
他恹恹的把茶喝尽,盏子扣在桌上,闭目养会子神,略笑了笑,有些想法实在出格,可也未必不是,世上万物生长,什么事儿都有可能发生,如果真如佛偈上讲的,人有前世今生,那这倒是桩有意思的事情。
徐寿娘同徐长生,若就是同一个人呢?
可见天无绝人之路,即便是他异想天开,徐寿娘只是徐寿娘,那也是帮了他大忙,现成的人做何不用?
长生姑娘的事儿,让他和庭降之间的关系变得有些复杂,如今有个人能替代,他从中牵牵线,自然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好处。
至于福王手底下的户部和度支使,也不急于一时收回来,官家要银子,盐务这边才是真正的大头,只不过官家深谋远虑,当初留着寿王不杀,关在天牢里就是为了清除余党,现如今寿王的余党清干净了,也是时候该送寿王爷登天了,这福王还得慢慢耗,朝廷要大换血,总得生出些由头,等把福王耗到憋不住了,自然会出岔子叫他有机会下手。
允淑瞧他也不说话,轻轻捏他脸,“你倒说句话儿的?是突然又难受了?那也别搁这儿睡着了,我扶你回房歇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