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为幸乃做些什么……我究竟能为幸乃做些什么……”
那一天,走在挤满了媒体记者的大街上,慎一默默地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仿佛要将它刻在心里一般。
“不是我说,你这房间还真是什么都没有啊,老实说我有点受到了冲击呢。”
虽然是工作日,翔却穿了件粉色的polo衫,此时正巡视着慎一的房间。自从山手那次重聚以后,翔便会定期与慎一见面,不过像今天这样突然杀到他家里却还是第一次。
“哎,抱歉,你、你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个房间啊,连电视都没有,不会觉得不方便吗?”
“这个啊……没、从没觉得。”
“那不就看不了新闻了吗?”
“可、可是,只要有电脑就足够了吧。”
看着微微摇了摇头的慎一,翔也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呢。我突然跑来,果然给你添麻烦了吧。可是没办法啊,最近经常联系不上小慎,你该不会是在躲着我吧?”
“没有的事,就、就是工作太忙了。”
“至少回一下我的邮件啊,我可是觉得很受伤呢。”
“那、那个,那是……对不起。”
“哎呀,说对不起又有点太严重了……”翔露出一点苦笑,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流了下来。已经进入九月中旬了,外面却依然热得像盛夏一般。
“今天,是我的生日呢。”扇着扇子的翔突然换了个话题。
“虽然我的名字是爷爷给起的,但其实我爸爸也想好了一个名字。你知道是什么吗?”
看到慎一歪头冥想的样子,翔又笑了笑,然后将视线投向旁边的日历。
“是敬太。‘尊敬’的‘敬’,加上‘太阳’的‘太’,敬太。因为我出生的那天,以前曾经是‘敬老日’。好危险啊,差一点就被起了个毫无意义的名字。因为“快乐星期一”[5]还是什么的,如今这一天也不再是敬老日了。话说这种规则怎么也能说改就改呢。”
慎一也随着他望向日历。没有任何标记的九月十五日那一格,在他眼中却突然有了颜色。这么说来,“山丘探险队”的成员们好像曾经一起庆祝过什么。他总是觉得暑假结束后的第一个节日带有一种令人雀跃的回忆。
“喂,小慎,下周的集会你也来参加吧。有了认识幸乃的人在场,会上的气氛就完全不同了。”
翔终于切入了正题,与慎一预料的一样。尽管翔探着身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可慎一却正相反,心中的情绪逐渐黑暗起来。
从他跟翔重逢那天开始,已经过去半年了。在此期间,翔为幸乃所做的努力让慎一非常感动。其中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他拉拢了许多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律师朋友,组建了一个五十人规模的援助团体。
自从团体建立以后,翔便一直以每月两次的频率召开集会。最初慎一也是积极参加的,然而慢慢地就与他们渐行渐远。毕竟是来参加集会的,很多与会成员对问题的认识都很深刻。从现行死刑制度的问题点,到各国刑罚的现状,以及日本国内起诉后有罪认定率极高的现象,等等,每当坐在前排的律师们发表一条言论,必然引起激烈的讨论。
其中也不乏质疑幸乃自白的可信性,与怀疑幸乃究竟有没有犯案的人。这也曾经令慎一瞬间激动起来,然而充其量也就是众多说法中的一个,并且还没什么说服力。
他知道主持集会的翔一直意有所图地盯着自己,因此当翔毫无征兆地提出“小慎也来说两句吧”的时候,慎一并没有太多惊讶。他也想不到自己会如此冷静,没有用麦克风,而是直接对着众人说起来。
他所讲述的,是至今为止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过的中学时代的往事。大家都已经认定为事实的旧书店抢劫伤人事件,其实另有真凶,而自己至今为止一直假装不知道这回事,甚至包括在那之前自己一直到处行窃的事,慎一全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参加集会的人。
“我、我并不是、想要获得原谅。可、可这就是那一天所发生的,真相。同样的,以田、田中幸乃纵火为前提进行讨论的各位,在我看来,非常可怕。”
这话说得要比平时强硬很多,甚至有点要跟人吵架的意思。因为听到那些人进行着将“田中幸乃”替换成其他死刑犯也依然成立的对话,一直令慎一愤怒异常。
他设想过自己说完后被大家怒斥的场面,然而一段静寂后,响起的却是无比热烈的掌声。还有很多人对他说“讲得真是太好了”。虽然必然还是会有人觉得不舒服,但至少在慎一眼中,大家的表情都是一样的——都是一张张非常淡薄而苍白的笑脸。
自从那天以后,翔再没有跟他问过旧书店的事,而慎一在那间一度如火如荼的市民活动站中体会到的孤独感,也仿佛要死灰复燃。
像是要躲避翔的目光似的,慎一再次将视线投向了墙上的日历。
“那、那天下午我有一个公司的面试,可能会迟到一会儿,不过我肯定会去的。”
慎一死死盯着九月十五日那一格,如同要把纸看穿一般,说完他又想起了一句:“祝你生日快乐,小翔。”
集会的参加人数比他上次来时又多了许多,讨论也更加热烈。然而一如既往地,幸乃的存在被丢到了一边。违和感在心中不断膨胀,慎一果然还是觉得这里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