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可是,在我将我看到的景象描述给你听之后,你立刻就联想到了你去那座失落之城塔奥的冒险,在那儿,你也见到了这个克苏鲁存在的证据。你亲眼见到了属于他的宗教图像,还有那群崇拜他的半人半兽生物。而我本人,也曾经以我的意识之眼,见过这神明的本体在他的太平洋堡垒之中,周围环绕着他的仆从。你以独立的证据证明了它,若非如此,在寒冷的白昼之光下,我原本可以愉快地将它视为自己的幻觉。”
“你一点也不怀疑我说的话?”
“完全不怀疑。你如此迟钝,又没有想象力,华生,你编不出这样的故事。”
他的这番评价让我有些生气。迟钝又没有想象力?但福尔摩斯说这话时,语气仿佛在夸奖我。
“不,”他继续说道,“我们没法将这两个故事当作偶然的巧合而忽略过去。二者之间的重叠部分太多,细节上也有很多相似之处。虽然我很不希望这是真的,但以事实来看,这个叫作克苏鲁的神祇确实被古人所知,也受到他们的崇拜。更糟糕的是——”他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他曾经存在,现在也依然存在。而倘若他存在,那么我见到的其他一切也都是真的。”
“还有那种不知名的语言,”我说,“我们都听到斯坦弗使用过它。蜥蜴人用的也是这种语言。”
“所以你才会在苏格兰场晕倒。斯坦弗说话的方式,想必让你就像是回到了洞穴中,再一次经历在那儿的严酷折磨。”
“确实是这样,没错。”
“而这又是一个证据,能证明你所说的遭遇的真实性,同时也扩展了我的经历。”
“但我们要怎样理解这些事?”
“我不知道,但我恐怕你和我将永远没法和从前一样了。我觉得我们所知的这一切让我们产生了无法挽回的改变,并因此而受到了损害。我们眼下的挑战,是如何像从前一样地继续前进。”
“装作一切没有任何不同?我不太确定自己真能做到这一点,尤其是现在,我已不再能给自己找借口,告诉自己说这些都是假的了。塔奥真实存在过。那些蜥蜴人也是。还有克苏鲁和他的亲族。对我来说,你的寻梦之旅是确凿无疑的证据,塔奥的遭遇也是寻梦之旅的佐证。我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渺小,福尔摩斯,如此无依无靠。我从未像现在这样,只觉得自己脚下的土地随时会裂开,崩塌。”
“要解决这个问题,”福尔摩斯说道,“我们必须重新回到矛盾的焦点。”
“什么焦点?你是指沙德维尔的谋杀案?”
“如果想把脑海中不想要的念头驱逐出去,有一个办法是找点别的事做——更实际更有用的事。”
“但这个案件基本已经解决了,不是吗?”我说,“公孙寿就是犯罪者,斯坦弗则是他的傀儡。你猜对了,那两个人正在制造一种危险的新毒品。你指控公孙寿时他否认了,但这一点我们可以先不管。当然是他干的。还有斯坦弗之死,公孙寿肯定得为此负责。我们接下来需要做的事,就是把所有针对他的强有力证据汇编到一起,交给葛雷格森警探。接下来的事让他去做就行了。”
“恐怕没那么简单,华生,”福尔摩斯朝当天的《泰晤士报》挥了挥手,之前我剥水煮蛋吃的时候,他曾经匆匆翻阅过它,“事情变得复杂了。”
“怎么说?”
“饿死的事件出现了第五个牺牲品。看这里。”
报道简单扼要。我忘了留一份剪报,所以没法在这里把它全文抄录下来,但它的要点我都还记得。报道说前一天早上装卸工到伦敦码头去工作时,在坦奇街发现了一具尸体,就倚靠在一座码头建筑的背后。受害者像是有亚洲血统,看起来像是饿死的。有人认为他是从远东乘船来的偷渡者,在漫长的旅途中渐渐耗干了生命力,那条船上的船员抵达伦敦后发现了他的尸体,于是就趁夜将它扔在那里。警察似乎正在全力搜寻此事的线索。
“至少他们是这么说的,”福尔摩斯说道,“但我怀疑伦敦警察厅根本不会积极展开调查。死了一个偷渡者,在他们的工作日程上绝不会占有什么优先权。”
“这篇报道没有把这起死亡事件与其他的一系列死亡联系起来。”我注意到了这一点。
“目前为止,大报都没有注意到沙德维尔发生的事。相关报道都局限在小报的版面上。像《泰晤士报》这样的报纸之所以会注意到这起死亡事件,只是因为它听起来很病态、新奇:一个外国逃亡者在商船里渐渐饿死却无人得知,最后被人像泼舱底污水般扔了出去。听听!”福尔摩斯像是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支撑着,站起身来,“我们知道得比他们更多,也意识到了其他人忽略的案件联系,我们必须去做我们该做的事。游戏还在进行中,华生。拿好你的外套,跟我一起来。”
“我们去哪儿?”
“当然是去伦敦东区,去逛一圈那儿的医院。尤其是,医院的停尸房。”
*
福尔摩斯和我花了好几个小时,不厌其烦地从一家医院走到另一家医院,我们甚至还去了我的母校巴茨。我的行医执照让我们得以进入每家医院的停尸房,直到我们找到白教堂路上皇家伦敦医院的地下室,这才发现了我们正在寻觅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