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快结束时他们抵达了一个小镇,住进本地的一家旅馆。希拉里发现这里的人都是欧洲式打扮。她在一间什么都没有的白墙小屋子里睡了一觉,像在牢房里一样。天还没亮,卡尔文·贝克太太就叫醒了她。
“要出发了。”贝克太太说道,“飞机已经在等了。”
“飞机?”
“有什么好惊讶的,我亲爱的。我们又回到现代化的旅行了,真是谢天谢地。”
一个小时的车程之后,他们来到了机场,看起来似乎是一个已被废弃的军用机场。飞行员是位法国人。飞行持续了几个小时,飞机载着他们飞越山巅。希拉里从飞机上往下看,心想,从空中看,到处都差不多啊。山峰、山谷、道路、房屋。只有飞行专家才能看出区别,普通人只能看出某些地方比其他地方的人口更稠密。飞在云层之上的时间里则什么都看不到。
中午过后飞机开始盘旋着降低高度。他们仍然处于山区,但是降落在一处平原上。那里有一个标识清晰的飞机场和一幢白色建筑。飞机安全降落。
贝克太太引领着大家走向那幢建筑。建筑旁停着两辆高档轿车,车旁站着司机。很明显,这里是一处私人机场,因此没有工作人员前来迎接。
“到终点了。”贝克太太开心地说,“所有人都进去好好梳洗整理一下吧。外面的汽车会等我们的。”
“到终点了?”希拉里盯着她问,“但我们没有——没有穿越大洋啊。”
“你以为要去大洋那一边吗?”贝克太太惊讶地问道。
希拉里迷惑不解地说:“嗯,是的。是的,我确实是这么以为的。我以为……”她欲言又止。
贝克太太点点头。
“嗯,好多人是这么以为的。人们总是说起铁幕,都是一派胡言,要我说,铁幕无处不在,但人们就是不承认。”
两位阿拉伯仆人为他们服务。梳洗整理完毕后,他们坐下来喝了杯咖啡,吃了些三明治和饼干。
卡尔文·贝克太太看了看表,说道:“哦,同伴们,到说再见的时候了!我要在这里和你们分别了。”
“您要回摩洛哥吗?”希拉里惊讶地问道。
“这可能做不到。”卡尔文·贝克太太说,“因为我已经在飞机事故中被烧死了!不,我要开始一段新的旅程了。”
“但依旧有可能有人认出您。”希拉里说,“我的意思是,在卡萨布兰卡或菲斯的酒店里见过您的人。”
“哦,那就是他们搞错了。”贝克太太说,“我有一份不同的护照,而我妹妹,那个叫卡尔文·贝克太太的妹妹,不幸死于飞机事故。我和妹妹长得非常像。”她补充道,“而且在住酒店的普通人眼中,外出旅行的美国女人都差不多。”
是的,希拉里也这么认为,确实是这样。让你记住卡尔文·贝克太太的是她呈现出的外在特征,这些是不重要的。整齐、干净、细心打理过的蓝色头发,一直闲聊的高亢单调的声音。而她的内在特质却被很好地掩藏了起来,或者根本就不存在。卡尔文·贝克太太只向外部世界和旅伴们展示她的外表,掩藏于外表之下的东西却很难看透。她是故意把与个人有关的特性掐灭。
此时她和贝克太太站得离其他人有些距离,希拉里深有感触地说道:“反正没人知道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为什么要让别人知道呢?”
“是啊,为什么要让别人知道呢?但是,我觉得我应该知道。我们一起旅行了这么久,非常亲近,可我却对您一无所知,这真是太奇怪了。真的是一无所知,不知道您的个性、感受和想法,您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什么对您来说最重要,什么又是无关紧要的。”
“您好奇心真重啊,亲爱的。”贝克太太说,“接受我的劝告吧,不要追根究底了。”
“我甚至不知道您来自美国的哪个地方。”
“这也无关紧要。我跟我的国家已经没有关系了,有些事情导致我永远不能回去了。而如果我能对那个国家进行报复的话,我将十分乐意。”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语调和表情都显露出怨恨。但很快就又变成轻松无比的游客腔调了。
“好了,再会,贝特顿太太,我希望您和您的丈夫能愉快地重逢。”
希拉里无助地说:“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在世界的哪个角落。”
“哦,这个问题简单。现在也没必要对您保密了。我们在大阿特拉斯山脉深处。您满意了吧。”
贝克太太与众人告别,准备启程。她最后一次冲大家愉快地挥手告别,然后走过停机坪。飞机已经加好了油,飞行员在一旁等着她。希拉里周身爬过一阵轻微的寒意,她感到这里是她和外部世界的最后一个连接点。站在她身旁的彼得斯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反应。
“没有回头路了。”他温和地说,“我想是这样的。”
巴伦博士也温和地说:“夫人,您还有勇气继续吗?或是您想在这一刻追随您的美国朋友也登上飞机,回到……回到您刚刚离开的世界?”
“即便我真想这么做,我能吗?”希拉里问道。
法国男人耸了耸肩。“那我可不知道了。”
“要我帮您喊她吗?”安迪·彼得斯问。
“当然不。”希拉里厉声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