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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第1页）

大家尽管勉强地说说笑笑，这顿饭依旧吃得很别扭。没有一个人提到政治、战争或者纳粹。连书籍和戏剧都是危险的话题。在很长的沉默中，只听得逐波前进的邮船发出轧轧的呻唤。维克多&iddot;亨利和那个潜艇军官彼此打量了几眼，却没有交谈。帕格有一两次想逗引坐在他右边的塔茨伯利的女儿说话，只引起她一个腼腆的微笑。吃甜食的时候，他从金发女人那里扭过头去‐‐那个德国女人不住地夸他蹩脚的德国话说得好‐‐向那英国姑娘作另一次努力。&ldo;我揣摩您是离开学校去度假？&rdo;

&ldo;嗯，我恐怕永远离开学校了。我二十八啦。&rdo;

&ldo;真的吗？嘿！对不起。我还以为您跟我女儿念差不多年级呢。她十九岁。&rdo;塔茨伯利的女儿没吭声，所以他又继续说下去。&ldo;我希望您把我的愚蠢看作恭维。女人不是喜欢人家说她年轻吗？&rdo;

&ldo;哦，好些人都犯了这个错误，中校。大概是因为跟我父亲一起旅行的缘故吧。他眼睛不怎么好。我在帮他工作。&rdo;

&ldo;那一定很有趣。&rdo;

&ldo;也得看题材。现在这日子，倒有点象放一张破唱片。老是讲：这个小瘪三会动手呢，还是不会动手？&rdo;

她呷了口酒。亨利中校不由得目瞪口呆。&ldo;小瘪三&rdo;当然指查理&iddot;卓别林1，不言而喻是影射希特勒。她的意思是说，塔茨伯利目前广播的一个主题是讲希特勒会不会发动战争。她不动声色，不变声调，用一个德国人听不懂的隐语，却在&ldo;不来梅号&rdo;船长的宴席上不仅触及了大家禁忌的话题，而且对这个德国独裁者表示了无比的轻蔑。

1查理&iddot;卓别林（1889年生），美国著名电影演员，在三十年代末曾主演讽刺希特勒的影片《大独裁者》。

帕格&iddot;亨利度过了第二次蜜月中幸福的一夜，第二天清早出来到凉快的、阳光灿烂的甲板上，看见已有六、七个早起的旅客在那里散步了。他估计走五圈约有一英里，他打算走十五圈到二十圈。他绕过船头转向左舷的时候，看见塔茨伯利姑娘从长长的甲板远处向他走来，摆动两只胳膊，扭着屁股。她仍穿那套灰衣服。&ldo;早上好。&rdo;他们彼此点头微笑，擦身而过，后来走到船的另一边时，又重复了同样的礼仪。第三次相遇时，他就转过身来，跟她说：&ldo;咱们一起走吧。&rdo;

&ldo;哦，谢谢您，好极了。我觉得自己那么傻，在四十英尺以外就准备微笑。&rdo;

&ldo;您父亲不喜欢在早饭前散步？&rdo;

&ldo;他讨厌一切运动。他强壮得象头牛，干什么对他都不起作用。不过可怜的韬基最近患了痛风。这是他最大的一块心病。&rdo;

&ldo;韬基1？&rdo;

1韬基在英文里有&ldo;碎嘴子&rdo;的意思。

帕米拉&iddot;塔茨伯利笑了。&ldo;他中间的名字是韬尔考特。从学生时代起他的朋友们就管他叫韬基。&rdo;她走得相当快。现在她穿的是平底鞋，看上去非常矮。她抬头瞟了他一眼。&ldo;中校，您的太太呢？也不喜欢散步吗？&rdo;

&ldo;她喜欢睡懒觉。只要有汽车或者叫得到出租汽车，她甚至不肯步行到街角上的铺子里去买东西。嗯，您父亲到底怎么个看法？这个小瘪三会动手吗？&rdo;

她笑了，眼里放出异彩，显然因为他还记得这句话而感到高兴。&ldo;他大言不惭地说来说去，不外乎这个意思：时间将会说明一切。&rdo;

&ldo;您的看法呢？&rdo;

&ldo;我？我只是把他的看法用打字机打出来。用一架特制的打字机，字母特别大。&rdo;三个衣服剪裁得很入时的德国妇女气喘吁吁地从他们身旁走过，帕米拉朝她们做了个手势。&ldo;乘她们的船旅行，我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rdo;

&ldo;您父亲是不是刚出版了一本书？我记得好象看到过评论。&rdo;

&ldo;是的。说真的，那不过把他的广播稿剪剪贴贴。&rdo;

&ldo;我很想看看。作家们使我敬畏。我自己写起东西来，一个字一个字感到非常吃力。&rdo;

&ldo;我在船上的图书室里看到一本。是他派我去查阅的，&rdo;她说着，咧嘴一笑。帕格不禁想起，梅德琳发现他自高自大或者矫揉造作的时候，也是这样笑的。他很希望华伦能够遇到这个姑娘或者一个跟她相似的姑娘。昨天晚上有那个话匣子‐‐那个半裸的、胸脯饱满的金发女人在旁边，他没怎么注意这个姑娘。可是这会儿，尤其在海上清晨的新鲜空气影响下，他觉得她有一张英国贵夫人的脸，一张盖斯保罗1或者罗南2笔下的瓜子脸：薄薄的嘴唇，隔得很开的富于表情的灰绿色眼睛，笔直的漂亮鼻梁，浓密的棕色头发。她脸上和手上的皮肤象珍珠一样光滑。跟华伦正是一对，又美丽又机灵。

1罗南（1734‐1802），英国著名人像画家。

2盖斯保罗（1727‐1788），英国著名人像画家。

&ldo;您还散步吗？我不走了，&rdo;她说，在一个房间的双扇门边停住脚步。&ldo;亨利中校，您真要看他的书，最好把书挟在胳肢窝底下，他一下子就会爱上您。这还会使他旅途感到愉快。&rdo;

&ldo;他还在乎这个？怎么，他已经很有名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