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见到锦绣一个个乖乖巧巧的问好,用十分崇拜的眼神瞧着他,锦绣心下觉得好笑,面上不显,招呼其中一个丹凤眼的小家伙到跟前来,压着声音问:“云安,听说昨儿你黎黎弟弟带你们上街打架去了,很是威风,可有此事?”
云安是出绣和楚舟的孩子,算是晚辈中和锦绣这个传奇舅舅相处最多的孩子,一点儿不怕锦绣,仰着脑袋一脸不屑道:“这事儿舅舅您别管,咱们表兄弟十几人,还能真叫京城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欺负了去?”
连为何打架都不愿意说,可见其自信。昨儿的事锦绣知道的一清二楚,一群半大小子第一次搞团建,不卑不亢,不仗势欺人,不冲动,处理事情颇有章法,锦绣心里是满意的,但他不能助长这种气焰,免得叫他们以后每每发生这种事就采取此番手段,毕竟不是处处都京城,也不是谁家都有一个稷康伯做靠山。
于是道:“告诉昨儿参与的人,每人抄五遍家训,去祠堂门口跪一个时辰,今天晚饭别吃了。”
旁边比云安大的孩子都急了,但云安将人按下,特坦然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嗯,我知道了舅舅。”
人都跑远了,锦绣还能听到他嘟嘟囔囔的:“不愧和我爹娘是打小一起长大的,简直一模一样……”
锦绣摇头,背着手拐了个弯儿,刚好和周文出绣撞上。出绣瞧见他就乐了,笑的十分好看,和当年几乎没甚两样,朝锦绣招手:“我和阿文哥正想去佛堂喊爹爹出来散散心呢,若不然一起吧?”
锦绣点头:“正好,我也是为此事来的。”
老爷子最近越来越沉默,几个孩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非常默契的过去陪老爷子念佛,老爷子嫌碍事,全都给撵出来了,佛堂门一关,谁都不见,好几次过了饭点儿,送进去的饭菜纹丝不动的被下人们端出来,叫人忧心。
三人进去的时候,老爷子正在发呆,见是三人,指了身边的蒲团叫三人座。
出绣还像小时候一般亲亲热热的挨着老爷子坐下,拉着他的胳膊埋怨道:“您可真行,娘方才醒来还念叨您呢,愣是没等着您过去瞧一眼又睡着了。您说说您,明明心里难受的不行,偏躲着娘叫她忧心,这是何苦呢?”
老爷子拍拍出绣手臂,瞧着眼前三个孩子,长叹口气:“这里没有外人,有些话爹平日里不知该与谁说,今儿说句掏心窝子不怕你们笑话的话。
爹是在你们娘背上长大的,她既是长辈,又是姐姐,既是妻子,又是朋友,只要一想到她走了,爹就感觉没有家了一样。
当年她的情况比现如今不差什么,若不是有你们一群叫人不放心的牵扯着,爹都不知该如何坚持下去……”
出绣连忙道:“可现在您还是有我们啊!”
元老爷慈爱的看了小女儿一眼,这是他和元夫人间唯一的孩子,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眼神里依然满是纯粹,他心里多少是欣慰的,只摇头道:“傻话。”
现在孩子们一个个有了各自的家,锦绣这个家主能为一大家子撑起一片天,即便他不在了,元家也能在锦绣的带领下蓬勃发展。
算是,真正的了无牵挂吧。
三人出马没劝动的老爷子,却在一个晴朗的早晨主动走出佛堂,沐浴更衣,把自个儿收拾的整整齐齐,往老太太休养的院子去,如往常一般,顺手在寿管家的协助下,路过园子时,剪了一捧老太太最喜欢的花,拿了丝带细细的扎起来,捧在手心。
路上遇到小辈儿们问好,笑眯眯的跟孩子们说:“姥爷去送你们姥姥最后一程,去,将你们家中长辈都喊过来吧!”
小辈儿们虽然不懂他什么意思,但对姥爷的话言听计从,一哄而散,回各自院子里去喊人。
锦绣赶到的时候,老太太手边是一捧热烈又美丽的牡丹,老爷子正握着老太太手笑呵呵的念叨:“你啊也别操心了,这些日子来你为旁人费了多少心思我就不跟你计较啦,最后一点儿时间,咱们两说说私房话,啊?”
锦绣闻言脚步一顿,悄无声息的退出屋子,轻轻关上房门,将陆续前来的众人挡在门外。
早在前些日子,老太太偶尔清醒的时候,就把手里的东西全给姐妹儿孙们分了,晚辈们有一个算一个,谁都没落下,几位姨娘们也给留了足够傍身的东西,叫她们拿去哄孩子玩儿,说到底,在元家后院中,大多数时间都是几个女人彼此陪伴度过的,比亲人还亲,感情非比寻常。
其中出绣,锦绣,周文三人占了大头,出绣是老太太唯一亲生孩子,锦绣是从小比出绣更贴心的孩子,是堂妹唯一的根。周文是她侄子,是周家的希望。老太太这么分,谁都没意见。
何况就算有意见,谁又敢当着几人的面儿说出来呢?
院子里渐渐站满了人,气氛十分沉重,就连一向最是调皮的孩子们也安静的跟在大人身边不讲话。黎黎和珍珍不知何时站在锦绣身边悄悄握住他冰凉的手,锦绣偏头,便看见妻儿眼里满是悲伤。
这场丧事对外面人来说是喜丧,老太太今年七十有四,货真价实的高寿,去时无病无痛,儿孙满堂,宫里特意赶在老太太弥留之际,封老太太为超品诰命,老太太是躺在床上接了圣旨,握着丈夫的手,含笑而去。
以超品诰命规制下葬,上门祭奠之人涵盖了大半个京城,京城附近大大小小的寺庙道观主动为其念七七四十九日的经文。扶灵回乡那日,设路祭的人家从稷康伯府一路到了京郊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