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栖迟继续,“我能考体院,那就剩你了,我们北京走一发。”
“我么,”女生牵牵嘴角,“清华……也不错。”
“陈欢尔你真是,”景栖迟气急败坏点她脑门,“你是气球啊你,膨胀到上天了。”
欢尔打掉他的手,抱胸小憩。
够不到的事情才敢拿来说笑,谁都如此,越长大越如此。
这个暑假欢尔只回四水呆了一周,离开时她抱着爷爷奶奶有种想哭的冲动。四水是童年,是乐园,是无需考虑未来的无忧无虑的生活,可现在她与它和它们渐行渐远。告别似某种自然规律,像她逐渐发育的胸部,日益增长的身高和愈加成熟的心智,不知不觉发生且不给予任何抗拒的空间。
没有人能真正学会告别,我们学会的不过是尊重规律。
开学后班里离开十人,分进来十二人。文科班统一在原本实验楼上课,与理科班所在主楼隔着教职工办公区。欢尔计算过,如果铃声响就往外跑,下三层穿越行政楼花园再上两层抵达祁琪教室,大概说上五句话后往回赶才不致迟到。这其中祁琪不能有上厕所接水讨论问题等耽误时间的额外动作,且对说话者语速及句子长度都有严格限制。简而言之,课间几乎无法见面。
再然后,午晚餐也无法每日同步。压堂、小考、班会、补作业,总有各种各样的事重要性高于一起吃饭。
唯一被保留下来的就是放学一起回家,十分钟车程的这段路仿佛是对分离做出的最后抵抗。
新同桌叫杜漫,长脸带眼镜,除了第一天问过几句老师的基本信息,这女生大半时间都是埋头看书的沉默状态。欢尔印象最深的就是她右手无名指和小指外侧,因为蹭到未干的墨水那里总是或黑或蓝一片,像某种无言的声明。
杜漫住校,每周回家一次。某个周六欢尔奉母上大人之命去小区前面的超市买大蒜,结账出来发现前面有对父女并行的身影,女孩穿紧身牛仔裤格子衬衫,头发在脑后绑成小刷子,背影有点像杜漫。平日大家都穿宽大校服,她不确定那纤细高挑的身型是否属于自己同桌,加之离得远便没有开口叫人。回家同母亲说起这事,顺嘴打探起院里是否有杜姓医生孩子和自己差不多大,陈妈想想摇头,“在天中的上次夏令营基本都去了,剩几个念高三的……得了吧,你们仨每天横行霸道招摇过市,人家要住这儿肯定早和你打招呼了。”
也是。再说离家这么近哪有人会住校,欢尔未做深究。
同学与朋友中间其实隔一段很远的路,赶路需要时间也需要沟通,这种机会成本实质是一种双向选择。不言而喻,高考没有交友题,也永远不会有。
这季运动会景栖迟下了一番功夫去打听其他班报名情况,之后基于田忌赛马的原理排兵布阵,五班以绝对优势拿到第一。老徐高兴的同时将他大大数落一番,“有那脑袋为什么就不往学习上用,田忌的忌你都写不出来”。不知老被数落终于触动灵魂还是夏令营一行有了点愿景,有次来欢尔家蹭完饭蹭笔记本,打开的网页竟是体院历年招生分数线。这行为惊得欢尔赶紧拍照留念,连一向淡定的宋丛问话都比平日认真,“真要考?”
“想试试。”景栖迟看着他俩,“你们随便,那么大城市那么多学校好的一般的全有选择。但我……我怕没学上。”
最近一次月考,景栖迟是全班倒数第三。
“不至于吧。”欢尔逗他,“没学上你就进城打工,我俩接济你。”
景栖迟抄起抱枕扔过去,欢尔机敏闪开。刚欲扔回被宋丛挡住,“几岁了你俩。”
“专业问题不大,最近训练状态也比之前好。但我这文化课……费劲。”
认准一所学校就像看上一个人,滤镜越来越厚,到后来就觉得哪哪都顺眼,至于其他,再怎么好也都是替代品。
宋丛沉思一刻,“语文英语必须花时间记,不用找规律,先背下来再说。生物刚开始,现在能跟住问题不大,其他科……你看看从哪门开始补吧。”
言下之意,你想好,我随时。
“数学吧,数学总分多。”
“行。”
欢尔将抱枕砸过去,“景栖迟,我可把私教都借给你了,这份恩情你记着。”
“是我借你,没心没肺。”景栖迟揉肩膀,“打硝酸甘油了,回回这么大劲。”
“信不信我给你打氰化钠。”
“那我喝点双氧水。”
欢尔和宋丛愣着对视一眼,乐了,“你可以啊,化学方程式都记得。”
“我还不能自救?”景栖迟对他们的诧异深表不屑,“再说了,谁家还没个大夫。”
“我的理想”是从小就开始写的作文题,它像一条下滑曲线,越来越少被提及,到最后大家既不会写又不会说。大人远不如孩童勇敢,他们要面子、怕丢人、太知荣辱,所以将越来越多的事放在心里,越活越孤独。在这条曲线中段,在勇敢和孤独之间的某点,理想会穿一层外衣被传达给要好的朋友。那是不惧未来却又刚刚懂得脚踏实地的年纪,是有点自傲却又禁得住嘲笑的年纪,是极力向成熟靠拢却又不停暴露幼稚的年纪。
对,是矛盾的年纪,是过了就开始怀念的最好的年纪。
22,说谎1
这天晚自习结束回家时景栖迟的自行车忽然掉了链子,两个男生轮番上阵弄得满手是油也未修好,一通折腾过去半小时,祁琪妈妈打电话催促,大家便一致决定将车留在学校明天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