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玲不说话,想着我叔说的话。
叔不语,想着娘在他床边说的话。
时间默着寂过去,过了好一会,大半天,玲玲又盯着叔的脸:
&ldo;你娘死了几年啦?&rdo;
我叔说:
&ldo;卖血那一年。&rdo;
玲玲说:
&ldo;我爹也是死在那一年。&rdo;
&ldo;咋死的?&rdo;
&ldo;肝炎病。&rdo;
&ldo;不是因为卖血吧?&rdo;
&ldo;说不清。&rdo;
两个人又都不说话,死默着,默死着,像这世上没了人,连他们也都从这世上下消失了。不见了。已经埋在地下了。地上只还有土地、庄稼、风和在夏夜的虫鸣啥儿的。还有月光的照。在那照着的月光里,庄稼地里的虫鸣声,轻细吱吱地响过来,像人立在墓边上,听那从墓里、从棺材fèng中响来出的蛐蛐的鸣叫样,让人感着冷,感着那叫声已经进了人的骨头里。像精细一股冰刺刺的风,吹进了人的骨fèng里,还有骨髓里,就禁不住人要打颤儿。可是玲玲没有打颤儿,我叔也没有打颤儿。说死说多了,不怕死了呢。他们对望着,一个说:
&ldo;天不早了呢。&rdo;
另一个说:
&ldo;该睡了吧。&rdo;
就进屋去睡了。进了屋,关上门,屋里立马有股暖的味。
有一股几天不散的浆洗过的味。
有一股新婚新床的味。
就是这一天,这一天初夏的凉夜里,凉慡的夜,他们和别人一样享受着,在麦场上说了很多话,回到屋里做了夫妻的事。在床上,蜡照着,屋里有些朦朦的景。迷朦朦的景。做了夫妻的事,正在做着时,玲玲突然说:
&ldo;亮,你要在心里想着我。&rdo;
我叔说:&ldo;我是在心里想着你。&rdo;
玲玲说:&ldo;你没在心里想着我。&rdo;
我叔说:&ldo;谁不在心里想你谁是狗。&rdo;
玲玲说:&ldo;我有一个法儿能让你在心里不想你娘想着我。&rdo;
&ldo;啥法儿?&rdo;
&ldo;你把我当成你的娘,不叫我玲玲要叫娘。叫我娘你就不会梦见你娘了。你就不会想那早死的事情了。&rdo;
叔就不说话,停了正做的事情盯着玲玲的脸。
玲玲从叔的身下挣着身子坐起来,和叔对了脸。
&ldo;我没爹十年了,你没娘十年了,&rdo;玲玲说:&ldo;以后你就是我的爹,我就是你的娘,&rdo;说着话,痛红着脸,不是他们在床上做那事的红,是有一句话终于说出口的红。正正经经的红。叔知道,她平常是个羞着的人,说话低头的人,可她的本性里,没有人时候,只有他们守在一起时,她的羞还在,人却会有许多荒野露出来,有时比叔还要野。
说到底,她才刚过二十几,正年轻。
说到底,她也是个临了死的人,过下一天是着一天了,高兴一天是着一天了。
她把被子从身上掀到一边去,赤裸裸地坐在床头上,望着赤赤裸裸的叔,脸上有一股孩娃们的笑,游戏样,笑着说:&ldo;对了亮,以后你就叫我娘。叫我娘了你叫我干啥我干啥,我像你娘一样心疼你,哪怕还给你去倒洗脚水。我就叫你爹。叫你爹了你得像爹一样心疼我,我叫你干啥你干啥,像我爹还活在这世上样。&rdo;说完了,她把身子往叔的身边蹭了蹭,像一个孩娃往大人的身边蹭了样,娇着样,仰头看着叔的脸。不笑了,只是脸上含了一丝笑,薄薄一层的笑,如求他立马叫她一声娘,如她立马想要叫他一声爹,还拿手指尖儿去他身上摸,拿舌尖去他身上舔。舔他胸口上的热疮痘,像有水气的细风从那疮痘尖上掠过样。痒痒的。麻苏苏的痒。痒得我叔受不住,想要笑,想要把她扑在身子下。
叔就说:&ldo;你是妖精呀。&rdo;
玲玲说:&ldo;你是公妖精。&rdo;
叔说到:&ldo;你是狐狸仙。&rdo;
玲玲说:&rdo;你是公狐狸。&rdo;
叔又说:&ldo;娘‐‐我想做那事。&rdo;
玲玲怔住了,像料不到我叔会当真叫她娘。当真叫她了,她便有些受了惊吓了,抬起头,盯住叔的脸,如要从那脸上辨出一些叫的真假来,就看见叔的脸上依是挂着赖的笑,赖人的笑,浅憨憨的笑,赖气重,也有正经的色。如同对那脸上的赖气不满样,叔对玲玲又要动手时,玲玲把叔的手轻轻拿开放到了一边去,叔就有些受不了,不再笑,一脸正经色,望着玲玲默一会,张口不轻不重地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