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已至四月末,若在南方,石榴花也过了盛景,正是要入夏的时节,沙碛里的沙枣树才刚刚开花。
走了几里,无垠沙丘后远远一片灰绿色沙枣林,几丛骆驼刺胡乱点缀在左右,这片沙枣树生的不高,模样却是怪难看的,树皮皲裂,颜色灰扑扑的毫无生趣,半死半颓的枝干上长着些卷曲、干燥的树叶,那些小小的,细碎的金黄色花朵就藏在每一片枝叶下。
春天深深呼吸一口气,这香气霸道又浓烈,香气被沙碛中的热气一蒸腾,感觉天地间都是这股清甜的味道。
“再往前走上五六十里,就到了冷泉驿。那里也有一片沙枣树,开的花比这还多。”
驼队慢慢的路过这片沙枣林,沾染一身沙枣花的香气,往更远处走去。
复行二十里,这时太阳已经半挂西天,天空有了积云,天色也稍稍暗沉了些,暑气也没有正午那么炎热,凉风吹得惬意,春天脱了外裳,穿着件单衣骑在马上,驼队里有人在吹笛,清越笛声如新柳,如清泉,飘飘荡荡伴着驼铃声,杳入天际。
李渭突然睁开双眼,嘘的一声勒住追雷,向北处侧耳细听,春天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是一片苍茫又单调的沙丘,她问:“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文都修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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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突厥人
绵延沙丘起伏如同女人的胸脯,在咸重的风中温柔静谧地呼吸,灰青的骆驼刺在地上投出长长的身影,李渭极目远眺,春天见他面色沉静如水,眉尖却微不可察的挑起,不明所以,复问:“大爷?”
碧天黄沙穷目处,灰白云块后突然显现一个墨点,又倏忽隐没在云层后。
李渭回头,目光极快的掠至驼队,温顺驮马绵延数里,蜂蝇一路嗡嗡围绕,商人们在退暑的风中蓄出一点精神气,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谈。
他折回她身边,声音绷着:“前路恐怕有变。”
春天见他手握住腰部箭囊上,心头惴惴不安,问语还未出口,一声尖锐辽远的隼唳破云而来。
仰目眺望,只见蓝天间一枚极快的黑点从云层后冲击而下,越逼越近,越来越急,半空又咻然生出双翼——原来是一只鹰隼——振翅朝驼队策来。众人望去,心内暗生惧意,待要看清俯射的苍鹰模样,只见鹰隼在半空中扇动双翼,尖唳一声,又飞腾而去。
李渭皱眉:“我们要快走,西行三十里就是冷泉驿,入城要快。”
人群这时骚动起来。
前头有个红颊白帽的阿热族部曲拨马出来,振臂高呼几声,旅人们神色由轻快转为慌恐,纷纷开始抽鞭驱赶骡马,高车上闲聊的妇孺疑惑的停下交谈,询问出了什么事情,却无人愿意回应。
车轮滚滚,不过走出片刻,一只斜箭从天际窜出,右际沙丘后传来一阵马蹄,沙雾滚滚,沙丘后爬上一列高头大马,马上骑着一身材矮硕男人,这时尤看不清敌我,就近的一个部曲正要喊话,一只灰羽鸣镝铮的一声迎面窜来,闷声将人钉倒地上。
就近目睹此幕的众人见部曲直直从马上倒下,慌乱散开:“马匪,马匪来了。”
“快跑!快跑!”
春天听见前方弥施年纵马一路狂奔,高声朝商旅们喊:“快走,快走,弃了辎重,骑马走。“
驮马走尘,前头驼群在长鞭的抽打下已是疾行狂走。部曲们策马行在道路两侧,神色肃穆,提刀拔箭,呵斥着众人急速快行。
多哥赶马急匆匆往前颠簸,小案几上的金叵罗、葡萄酒叮叮咚咚掉落在软毯上,康多逯闭眼假寐,被车外喧哗惊醒:“施弥年,出什么事了?”
“萨宝,有马匪来袭。”护在车外的部曲急急道,“施弥年指令我等往冷泉驿躲避。”
康多逯匆匆起身,紧扣车窗,脸色凝重的朝窗外看,远处沙丘上转眼已站了黑压压的一群马匪,一字排开俯看驼队,为首马匪几声高声叱喊,马匪抡刀纵马俯冲而下,杀气腾腾,朝驼群策来。
他穿行西域几十载,见多识广,也经历过诸多的生死存亡之际,颠簸之际,镇定指挥:“多哥,莫慌,安稳驾车。”
婆甸罗正探帘偷看,瞧见高岗上飞来无数羽箭,人群中有人惨叫被钉落在地,不知生死,吓坏了胆子,脸色惨白缩在马车里:“老爷贼贼”
李渭的马鞭抽在春天马背上,马儿吃痛朝前策去,春天紧抓着马缰绳,一颗心被颠的几要跳出来,她尤记得红崖沟的那拨凶神恶煞的马匪,惊慌去失措看李渭,他护在她身侧,撞见她惊恐的目光,沉声道:“别怕,握好缰绳,往驿站跑。”
部曲们护着商队和骡子们急冲冲往前赶,驼群慌乱,人人慌逃窜。
“喝。”马匪转瞬至驮群,为首匪人是异族人相貌,长辫金环,目光凶横,挥一柄大刀,刀刃雪白,朝商旅们挥来。
首当其冲的一名胡商已吓的面如金紫,几欲软倒下地,被就近部曲一扬马鞭驱走,挥刀迎上去,叮的一声格开刀刃。
”是突厥人!”人群中不知谁一声大喊,“突厥人来了!”
而后黄沙腾腾,驼群中尖叫声、哭喊声炸裂开来,春天捉紧缰绳,被李渭带着往前策驰,慌乱间瞥见眼前一个高颧杏眼的马匪挥动长刀,将一名商旅斩杀刀下,一蓬血雾四溅在春天眼里开来,她脑子发热发空,看着滚落在地的头颅几欲呕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