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受怕的同时,安公公还要做出风轻云淡的样子给重奕的同学们和下面的小太监看,如今好不容易能和宋佩瑜说说心里话,安公公开口就有些停不下来的意思。
他言语间倒是没对林德妃没有什么恶意,在他老人家眼中,林德妃只是个开始,她的风光终究还是会出现在别人身上。
安公公更在乎的是往日里属于重奕独一无二的荣宠,被林德妃肚子里还没出生的孩子分走了,说到底,还是在心疼重奕。
宋佩瑜不好与安公公透露更多,越听安公公举例出永和帝对林德妃的‘荣宠’,心情就越是复杂。他总觉得永和帝的给林德妃的宠爱,就像是养猪人对小猪的宠爱,分明是打算养肥了再杀。
等宋佩瑜吃完了大半个凉瓜,安公公终于将心中的烦闷都倾诉了出来,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不少。
宋佩瑜将最后一块瓜皮扔进椅子下的木筐里,终于找到机会问安公公他如今最关心的问题。
“殿下的噩梦究竟是怎么回事?”宋佩瑜回想前几日与重奕对峙的画面,仍觉得背脊发凉。
安公公正觉得桌子上剩下的水果不对,想弯腰看椅子下面的动作顿住,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没瞒着宋佩瑜,“老奴是陛下打算称帝后专门去行宫寻老太监,才跟在殿下身边,那个时候殿下已经有噩梦惊醒后不认人的症状了。”
“殿下刚从噩梦惊醒的时候,来福从来不肯让我们轻易靠近殿下身边,告诉我们只要远远的跟在殿下身后就可以。等殿下有吩咐,什么都别问,也别管吩咐有多离谱,立刻照做,不要惹殿下生气。”安公公顺便解释,“前几日殿下噩梦惊醒时,我特意交代小太监让您晚些再过来,没想到那小东西如此不中用,平白让您担心还跟着病了一场。”
宋佩瑜无暇再与安公公计较这些,问道,“来福呢?怎么觉得好几日都没看到他了。”
“他失手将大半盏茶倒在了殿下没看完的话本子上,被殿下罚了板子打发回咸阳了,等我们回宫才能再看见他。”安公公竖起眉毛,忍不住又和宋佩瑜数落来福粗心。
宋佩瑜知晓不能再从安公公这里得到更多关于重奕噩梦的信息,就有些心不在焉,又陪着安公公说了会话,等安公公去忙差事了,宋佩瑜转而去找平彰。
平彰和重奕一起长大,想来能知晓更多。
宋佩瑜来得巧,恰好与平彰同住的骆勇不在。
没想到平彰看着憨傻,被套话的时候竟然非常警觉。宋佩瑜只能先告诉平彰,他那天会和重奕穿着寝衣在院子里做出那般扭曲的姿势,全都是因为安公公着人告诉他重奕做了噩梦,让他去看看。
平彰‘啊’了声,看向宋佩瑜的目光充满意外,“你们不是在……”
“不是”宋佩瑜利落的打断平彰的话。
他一点都不好奇后面的内容是什么。
宋佩瑜没细说重奕噩梦后六亲不认仿佛杀神的吓人模样,只说那日的重奕似乎不同往日,追问平彰是否知道重奕为什么会噩梦。
平彰思索了良久,却没法回答宋佩瑜的问题。
他也不知道重奕为什么会噩梦,因为他到重奕身边做玩伴的时候,重奕已经开始做噩梦了。
“那时候殿下做噩梦后的场景才吓人呢,尤其是他刚开始习武的那段日子。”平彰似乎回忆起让他感受很不好的事,五官都皱成了一团,然后神色逐渐复杂起来,“好在殿下的症状始终都在减轻,想来也快痊愈了。”
宋佩瑜亲自给平彰倒了杯热茶,脸上写着‘细说’两个大字。
平彰刚开始的时候还有所保留,似乎是想说一半留一半。然而他完全没法招架宋佩瑜的套话,不知不觉就将想说的不想说的全都透露给了宋佩瑜。
父亲战死后,平彰和祖母相依为命。可惜他祖母本身就缠绵病榻,又惊闻儿子战死的噩耗,身体状况越来越糟糕,没过两个月人就没了。
永和帝念平彰父亲的救命之恩,派人帮平彰安葬他祖母,然后将平彰接到了身边,说是给重奕做个玩伴。
那年平彰八岁,重奕六岁。
说是让平彰给重奕做玩伴,实际上平彰住在前院,重奕住在后院。
穆贵妃将重奕拘在身边,轻易不肯让外人接近重奕,连同样养在将军府前院的穆清都不行,就更不用说平彰了。
可以说刚到将军府的那几年,若不是重奕的脸过于出众让人见之不忘,平彰可能都认不出重奕是谁,那段时间他记忆中最深的人反而是如同兄长般照顾他的重宗。
直到平彰十四岁,重奕十二岁那年。
重宗战死,肃王也倒了,永和帝独木难支,终于想起了他娇养在后院的小儿子,却发现重奕已经被穆贵妃养废了。
平彰第一次见到永和帝发那么大火。
重宗永远回不来的时候,永和帝虽然哀痛却仍旧能彻夜不眠的与其他人商议战场下一步的部署,肃王倒下了,永和帝也没倒下。
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躲在人群外的平彰却发现永和帝的脊背弯曲了下来。
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重奕那么狼狈。
在平彰的印象中,重奕是将军府的小公子,走到哪里都锦衣华服、奴仆成群,只要淡淡的一眼,就能让他自行惭愧,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