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他这一提醒,贺言春才觉出饿来,肚子咕咕叫了两声。方犁见他有了食欲,更加高兴,知道这是熬过来了,忙转身要去盛粥。
他坐得久了,腿有些麻,撑榻站起来时,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贺言春握着不放,便笑道:“快松手罢。你折腾了一天一夜,总做恶梦,吓死人了。非得有人这么握着你手,才好些。”
贺言春嗓子都烧塌了,嘴张了张,却低喑沙哑发不出声来,方犁见他揪着自己不放,可怜巴巴地满脸依恋,忙哄道:“乖乖躺着,我去盛粥,马上回来。等吃了再睡一觉,明早病就好了。”
贺言春心底涌上几分惭愧,慢慢松了手,两眼睁睁地看着他往外去了。方犁自去厨房灶上盛了粥,又拿了两碟开胃小菜,用托盘小心翼翼地端过来,幸喜路上没摔,也没洒,到了房里,都把来放在矮几上。又把贺言春扶起来,靠坐在榻上吃粥。
那粥熬得米粒都化了,烂软清淡,正适合病人吃,贺言春闻到米香,胃口大开,热热地吃了两碗,冒出细汗来,还想再添,方犁又哄他道:“才退了热,吃多了恐伤着胃。等明早起来再说。明天由着你,想吃什么尽管说,都叫胡伯给你做!”
贺言春便听话地放了碗筷,方犁把托盘端去后厨,看到灶上还煨着一锅热水,回来时便打了一盆,绞了毛巾要给他擦脸洗手。
贺言春见状,十分不安,挣扎着要自己来,方犁道:“客套什么?只管躺着罢!小心起猛了头晕。你快些好起来,便是心疼大家了。”
说着上前给他擦脸,把一块热毛巾笨手笨脚糊上来,险些没把贺言春憋死。等擦完手脸,方犁见他流过汗,又揭了衣服,拿热毛巾把胸前背后擦了几把。好容易擦完,他自己累出一头汗,端着水出去倒。
贺言春看着他的背影,又是感激又是愧疚,又夹杂着几丝怆然,不由得眼眶又红了。
方犁收拾好了,又在廊下寻了灯笼,提着四处查看了一番,见门户严谨,货车处也有伙计值夜,这才回房,吹了灯上榻,就在贺言春脚头躺下睡了。
他这一阵着实辛苦,少年人瞌睡又多,躺下后没多久便睡着了。贺言春却一时并无困意,大睁着两眼,听着床尾轻微舒缓的呼吸声,只觉得心里从未有过这般踏实,似乎自此以后便有了依靠。想想近来遭遇,竟分不清自己是醒是梦,良久才又恍惚睡去。
第九章世世路恶
翌日一早,方犁尚在梦中,柱儿便进来叫醒他,说是本地亭长过来了。方犁赶紧起身,看贺言春也醒了,便过去摸了摸他额头,已是彻底退了热,一颗心这才放下。便忙忙地穿衣服,一边嘱咐贺言春,让他好生歇着养两天,一边让柱儿给自己梳洗好了,自去外头见客。
其时伍全已经陪着亭长,在前厅等着了。原来大夏国按古制,五里一邮十里一亭,亭长肩负着司治安、禁盗贼的职责。本地亭长姓砚名柏,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刚来此地任职不久。昨日报官后来了一回,今朝已经是第二次了。
方犁去了前厅,就见两人正说着昨日审贼的事情。原来那晚盗贼虽多数逃走,却有两个受了伤,不曾跑脱,被伙计们抓住了扭送官府。昨天经过一番严审,两人已经招供了同伙姓名,却是本镇几条闲汉,因为此地商旅繁荣,便时常聚拢来偷摸拐骗,发些小财。前几天这些人打听得有一行陌生商队,带的许多财帛,当家主事的又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便生了盗抢的心思,做下这桩大案来。如今亭长已经报了上官,正在加紧缉拿余下几人。
那砚亭长昨日听说有两人追贼时下落不明,心里很是记挂,一大早过来打听,见人已经找回来了,这才放心。如今见了面,看方犁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弱质少年,也大感诧异,遂细细追问当晚情形,又详加安抚了一番。
“我初到本地任职时,便听说有些流氓无赖在此地出没,扰得商旅过往行人不得安生。正要想法震慑震慑,万没料到这厮们胆大包天,竟敢公然行抢劫之事!若不狠加整治,日后谁还敢从清水镇上行走?”砚柏说着,十分义愤,“此事我已经报了郡守,其余贼子,必会加紧缉拿!管保一个也不让他走脱!”
方犁和伍全听了,自然都恭恭敬敬拍了一顿马屁。彼此客气了几句,砚柏便站起身来,要去隔壁客栈看看,方犁等人也陪着去了。就见客栈房舍熏得处处焦黑,情状十分凄凉,前面空地上却有一群人正在忙碌,原来是陆大郎带着些人和泥搬瓦,整理茅草,要重新修整房舍。
方犁看场地上帮忙的人不少,以为都是他请的雇工,细问砚柏,才知道这些都是那几个贼人乡邻,因为知情不举,要被砚柏问个连坐之罪。这几人纷纷托里正宗亲来求情,宁愿各家出钱出人,帮几家遭灾的整修房舍,好过受官府发落。砚柏便答应了。如此稍作变通,那些乡邻免去刑罚,陆大郎等人的房屋修理费也有了着落,都对亭长大人感激不尽。方犁伍全听了,也真心实意地对亭长添了一重感佩。
商队又休整了两日,看看贺言春和受伤伙计日渐康复,该修的车辆也都修得差不多,伍全便和方犁商量,打算近日上路。临走前,方犁让胡安去客栈陆大郎处算还房钱,见他无辜遭灾,便另外馈赠了一笔钱。
陆大郎自是感激,奉承了许多好话,又再三许诺,说商队若经过此地,只管到他客栈来落脚,房费饭钱可打八折。听说贺言春要跟商队走,也满口子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