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存善耷拉着眼快走几步到了前面带着荀肆上了甬道。按说皇宫内各宫殿方方正正,不会有小园子,但永和宫除外。还是太上皇在的时候,将旁边几个宫合了,改了永和宫。又在永和宫内建了个小花园。这永和宫里有水有花有亭台楼阁自成一派。与西北的大山大河相比,多了一些娟秀之气。丢颗石子到湖中,咚一声,水可不浅。
“叫什么?”
“回主子,小的进宫后很少能到主子跟前,是以没有赐名。本名叫存善,小的娘亲从前常年给庵里的姑子送饭,供奉神灵,就给小的取了这样一个名。”
“那你怎的就进宫了?”
存善眼眶一红:“小的出生那年父亲得病去了,五岁那年母亲也撒手了。村里的私塾先生收养了小的,然而几年前也…”
他这一哭,荀肆慌了,问话怎的还把人问哭了?忙拿出帕子上前帮存善擦泪,存善哪见过这阵仗,慌张的向后一退,一头栽进了湖里,手脚扑腾起来,显然不会水。正红叹了口气,刚要脱下褂子下水,荀肆已飞身跳了下去,抓着存善的衣领将他带出了湖。这一套动作一气呵成,显然是个练家子。
二人上了岸,存善惊魂未定,挣扎着要起身磕头,口中念着:“使不得使不得。”
荀肆又好气又好笑,在他头顶敲了一记:“出息!”而后看着湖面二人的狼狈相笑出了声:“存善你瞧,像不像两只鸭子?”
存善忘了怕,看向湖面,可不是?只是皇后这衣裳…他欲开口提醒,荀肆又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在西北能下水的时候少,每年就那两个月。适才下水扑腾那几下着实未过瘾,这会儿已是春末,水不那么凉,荀肆玩的开心,这小水泡小了点,聊胜于无吧!撒着欢儿在这小水泡里游了几个来回,这才上了岸。打了个哆嗦奔寝殿跑:“正红,快呀,冷!”
衣裳贴在身上,一身小肉膘无处可藏尽数显了出来,身后留下一溜水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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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念忍不住笑出了声。
云澹放下笔看着他:“何事?”
“奴才说奴才说。”千里马凑上前:“今儿早上永和宫可热闹了。下面人说新主子早上跳进湖里游水了。”
“?”云澹眉头皱了皱,将笔放下:“当着众人面?”
“那倒不是。身旁有一个贴身丫头正红,还有一个小太监存善。”
“有分寸。”云澹嘴角动了动:“那你笑什么?”是问静念。
静念清了清喉咙:“在下只是觉得还从未有人在那湖里玩过水呢”
“那不能称之为湖。”云澹想起永和宫那个小破湖,不知老祖宗当初建那么个不顶用的东西做什么:“那只能勉强称做小水泡。”而后对千里马叮嘱:“永和宫里的人,嘴得严。不能什么事儿都朝外说,否则她不好做这个皇后。还有,未必从前伺候过思乔的人就是好的,今儿你去问问荀肆的意思。”
“算了,朕去吧。”云澹想起荀肆刚进宫,东南西北尚分不清。这会儿派一个不相熟的千里马去,恐怕她要介怀。云澹求和睦,昨儿说的帝后和睦方能国泰民安的话不是胡诌,他当真这样想。思及此,放下手中的笔,出殿门奔了永和宫。
彩月和轻舟正在院中无所事事,见到云澹喜上眉梢,笑盈盈弯身请安。从前在思乔皇后身旁之时与万岁爷就很相熟,想到他日又时常能见到他自然高兴。然而再一想屋里那位,不知怎的,心中五味杂陈。她二人脸上的神色没有逃过云澹的眼。
云澹心想:路还长着呢,荀肆在宫里的路还长着呢!
一脚跨进寝宫,眼前的景象却教他一愣:小太监存善坐在小凳上不知说着什么,荀肆两眼泪汪汪红通通,就差哭出来。听到动静看向门口,万岁爷挺如松的身子立在那,将日光遮个严严实实。
存善扑通一声跪下了,荀肆膝盖快着地时方想起自己是皇后,可不兴这样行礼,于是又轻飘飘起了身,双手交叠微屈膝,道了万福。昨日慌慌张张并未注意到他的身量,今儿站直了一比,个头不俗。
“怎的还给皇后说哭了?”千里马脚尖在存善腿肚上磕了一下,小声问他。他是存善的师父,当年存善进宫之时,跟个小耗子一样,看着快要归西了一般,没有大太监愿意教他。千里马无所谓,万岁爷的人,教不教这么一个小玩意儿都不影响他的前程,于是有一搭无一搭的带着存善。存善心细人善,又没日没夜读过几年书,与其他太监不同,是以在后宫不招待见。这回被千里马趁机塞进了永和宫,要他日子好过些。
“给皇后讲从前在村子里发生的事儿”
“裹乱!”千里马一巴掌拍在存善头上:“边儿去!”
那头云澹看着荀肆的肉手在眼上一抹,心道西北人都不稀罕用帕子?又想起此番来意,微侧了身子看她:“下人用的可还称手?要不要重新挑一些?”
“为啥要换?”荀肆指了指存善:“这人多好。”
…云澹被她这一问,不知该作何回答。难不成她打陇原出发前,荀良一点没教她在宫中的生存之道?首先就要挑自己信得过的人在身边。“外头那些呢?也不用换?”云澹没有答她,手指着外头。
荀肆头摇了摇,意思是大可不必。
真是不知好歹。云澹心中觉得她脑子里似乎装满了水,每当她的头微微一动,他就能听到里头的水声,她不会被自己蠢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