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海潮双手吃力地趴在轮胎上,喘着粗气,这是四周唯一清晰的声音。调整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气,继续向前游。大家并没有说话,仿佛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劲来,只有王海盛和他一起划水。
不远处时不时有冲锋舟穿越。
也不知过了有多久,他们唯一清晰的是感到浑身无力,手脚在水中根本使不出劲,划水的动作几乎演变成一种演示,就连扒着轮胎的力气也好像已经到了极限边缘,而渡船上的灯光似乎一点也没有靠近。
就在怀疑何时能够到达渡船的时候,借助依稀的光线,他们忽然发现有漂浮在水面上的垃圾从身边飘动时竟然是逆向的,猛然想到普度江这条潮汐河流正在涨潮,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是在逆水而行。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们觉得离渡船越来越远了,不安地对望着,谁也不敢说什么。
他们清晰地感觉到水在流过,一点点地将他们推离渡船,像团漂浮的杂物。
第一个对此有反应的是马海潮,他拼命划水,但是一阵折腾之后除了大喘粗气之外没有任何进展,更让他沮丧的是发现固定路线的冲锋舟真的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不过,马海潮并不绝望,相比在海上的历险,这只是小儿科,就算不划水,顺着水流漂移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风险,于是鼓励大家一定要坚持,千万不能松手。
又漂移了一程,马海潮的脚忽然触碰到水里的障碍物,一阵惊喜,赶紧试着用将其脚勾住,几经尝试之后终于用紧紧地腿夹住一个固定物,轮胎终于停了下来。原来,他们被潮水推向一片塌陷的废墟,正好经过一处沉入水中的裂开的房顶。
在马海潮的提示下,王海盛和马其利也勾到了水下障碍物。马海潮感到轻松许多,刚才由于用力过猛,引起抽筋,险些失去控制。他忽然想,这些水下建筑物会不会进一步塌陷,这种担心让他无法平静。
就在马海潮的暗自祈祷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的时候,水下的障碍物忽然滑落,任凭他们怎样努力再也无法勾到。不安和恐慌很清晰地写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失去锚力的轮胎继续漂移。
天空渐渐有了光线,特别是市区方向的天际间露出鱼肚白。视野越来越清晰,普度江也显得更加开阔,已经仿佛成为近海的一部分。水面上间或地露出塌陷后的建筑物遗迹,并且随时都有可能消失。遗迹越靠近江中心就越少,整个海明市就像正在被水融化的冰块,沿着普度江向外扩散。
因为涨潮的水流带动作用,他们慢慢地向原普度江的中心河道漂浮,水位越来越深,移动的速度也更加快了。
有了光亮,他们平静了许多,只是没有提起什么精神头,有些昏昏沉沉的。尽管水温并不太低,但经过长时间的水中浸泡,他们的体温在降低,缓慢而持续。
这时候,有艘渡船载满人后拉响汽笛,正沿着普度江河道上溯而行,准备把从望江小区等救起的人们送往普度江上游,最后转拨到陆上,沿陆路撤离海明市。
马海潮的精神为之一振,一边拼命挥舞右手,一边鼓动其他人提起精神。于是,他们有如回光返照般攒足了力量,不停地向渡船挥手,不断地呼救,声音嘶哑而急切,仿佛那是最后一个机会,绝对不能错过,紧张地看着渡船,焦急地等待反应。
渡船上有很多人向他们挥手,也有不少人喊话,尽管他们一点也听不清楚,但很是满怀信心,相信对方肯定看见自己了。不过,渡船并没有丝毫减速的迹象,离他们越来越近,在超越他们之后继续航行。
他们张大嘴巴,雕塑般僵持着,惊讶得连思维都似乎停滞了,难以相信会是这样的结局,随之而来的是无法抑制的恐惧。
就在他们在绝望边缘挣扎的时候,马海潮第一个恢复理性,不断地讲述海上历险的经历,鼓励他们说,渡船上的人一定看见他们了,这就不可能不管,相信有人正在设法营救他们,望江小区整个晚上的营救也证明营救人员不会见死不救的。
针对马海潮不停的鼓励,他们没有什么反应,不过,信心在一点点地恢复。对此,他稍稍有些放心,急切地看着江面。
不久,江面上有艘冲锋舟向他们疾驶而来,马海潮异常兴奋地告诉大家说,这回,冲锋舟一定是专程来救他们的。
在他们的焦急等待中,冲锋舟的马达轰鸣声轻了下来,减速,最终停在他们一旁,营救人员将他们一一救上冲锋舟。
冲锋舟上,就在他们相拥而泣、庆祝劫后余生的时候,马海潮忽然发现母亲不见了,赶紧四处张望,但什么也没看见。
他们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震惊之余再三恳求营救人员能够帮忙搜寻。马海潮更是痛哭流涕,几乎是要跪下请求营救人员四处搜索一下。不过,经过营救人员的耐心劝说,他们终于认可了在没有可靠信息的情况下在这宽阔的水域根本不可能实施有效搜寻,而且望江小区还有人在等待救援。
冲锋舟一路轰鸣着驶离。
马海潮望着冲锋舟后面长长的水迹,对母亲的失踪非常内疚,因为,他甚至连她是什么时候沉入水中的都想不起来。
马其利默默无语,双目无神,无助地回想起这些天来所发生的一切,几乎每一样都超出自己的想象,希望能像妻子那样消失在这片水域,永远摆脱痛苦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