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旅政治委员说:&ldo;党中央指挥我们向东,指挥敌人向西,不仅是让敌人再次扑空挫敌人锐气,而且为了使敌人发生过失。我军以逸待劳,利用他的过失……&rdo;他左手在空中一抡,&ldo;往后的事,就看你们这些打手了。&rdo;他回头望望王家坪半山坡上那透露出灯光的窗子,说:&ldo;彭总马上就要离开延安。&rdo;
远处的炮弹爆炸声越来越近,空气在波动着。天快明啦,夜,更深也更黑啦。
通讯员们,把几匹马拉来。那位旅长扳住马鞍子,说:
&ldo;同志们,走啊!敌人右兵团的先头部队,已经进到延安以南的七里铺咯!&rdo;
干部们和通讯员们翻身上马。
那位旅长勒住马,四下里看。他看毛主席住过的枣园村,看党中央住过的杨家岭,看朱总司令住过的王家坪,看庄严的延安城。黑雾雾的,他什么也看不清,可是还要多看一看。多会再回来呢?他声音沙哑地说:&ldo;刚才从这里过去一支部队吗?对。那就是我们毛主席带领的中央机关!&rdo;
那两位干部连忙问:&ldo;什么?旅长!什么?我们党中央才离开延安?不会吧!&rdo;
&ldo;我们毛主席才离开延安?旅长……为什么?&rdo;
那位旅长喉咙里涌起激愤和沉痛。他说:&ldo;同志们……不要再问!我说不上来……走!&rdo;他双腿猛磕马肚子,马跑开了。
其他五匹马也跟上跑开了。他们,顺着毛主席和中央机关人员刚才走过的那条路,向东驰去。急奔的马蹄声,给延安城的黑夜,更添了一层紧张的战争气氛。
那六匹马跑去两个钟头以后,敌人的炮弹,就在延安城冲起黑烟柱。延安升腾起大火。这灾难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四
我军刚从山西赶来的这个纵队,在甘谷驿镇以西的山沟里,集结待命。
三月十九日断黑,团部的骑兵通讯员王少新,从前沟跑上来。他经过第一营驻地的时候,几个认识他的战士拦住问:
&ldo;少新,干什么去?&rdo;
王少新勒住马,说&ldo;到旅政治部拿报纸去!&rdo;
战士们问:&ldo;有什么消息?&rdo;
&ldo;听说敌人进了……延安……还有什么来……反正我说不上来!&rdo;
战士们脸色唰地变了,都拥到王少新跟前,问:&ldo;你这倒楣的家伙,延安到底怎么样?&rdo;
王少新又急又气,说:&ldo;真是逼住哑巴要说话。我又不是司令员,哪里会知道很多事!&rdo;
他猛扯马缰绳,双腿猛磕马肚子,马像疯了一样,顺沟飞去了。狂奔的马蹄磕碰冰冻的土地,就像磕碰着战士们的心。这偏僻的山沟,弥漫着沉重的悲痛气息!
&ldo;延安……放弃了?……&rdo;这震惊人的消息风一样快地传遍各连队。战士们都在焦灼地议论。有的战士说,这些风言风语不凭信,我们党中央和毛主席住的延安,就能松松活活让敌人占了?有的说,我们是来保卫延安的,八字没见一撇,延安就能放弃?不会,一万个不会。眨眼工夫,这个消息又传得走了样。有的战士说,敌人确实打到了延安城边,但是还没进城。有的说,有一股敌人冲进延安,又被我军反击出去了。有的说,放弃延安的消息是特务造的谣,那个特务让纵队保卫部捆起来了。……
尽管战士们按自己的想法,把这个消息作了各种各样的修改,尽管战士们坚决不相信延安会放弃,可是大伙的心上都坠上了一块大石头。第一连炊事班做的晚饭,剩了大半锅!
夜里,刮起了大风。大风吹熄了星星月亮,扯起满天黑云彩。远处传来的爆炸声,有时候很清晰,有时候又很模糊。
第一连举行军人大会。战士们在河边一个小场子里,方方整整地坐了一片。往天开会前,大伙亲亲密密挤在一块,低声地开玩笑,亲切地骂着。有的战士,还趁开会前的空子,顺便念几段自己编的&ldo;快板&rdo;、&ldo;练子嘴&rdo;。各排互相拉着唱歌子。有时候,大伙还欢迎某一个战士出来,唱一段小调呀,地方戏呀!常常在这样场合,大伙会听到全国各地的曲调跟民歌,可够热闹红火。现在呢,大伙都紧张严肃地坐着,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沉甸甸的。实在太闷气,文化教员走出队列,指挥大家唱歌子。战士们放开嗓子唱:
中国的高山峻岭一心要抬头
中国的长江大河一心要奔流
中华民族一心要独立
中国人民一心要自由
我们一心跟着毛泽东奋斗
昨天我们打垮了日寇
今天我们要消灭那美国的走狗
胜利胜利再胜利
奋斗奋斗再奋斗
战士们把这个歌子唱一遍又一遍,直到值星排长宣布开会,才煞住歌声。
第一营教导员张培站在队列旁边。周大勇靠一棵树干站着,低着头,一只手插在皮带上,一只手捂在前额上。周大勇说:&ldo;教导员!我们指导员到团政治处去开会,过一会才能回来,不等他了,你先讲吧!&rdo;
&ldo;你讲吧,我不一定讲。&rdo;
周大勇这个小伙子是性情爽快的人,着实说,他不晓得犯愁是什么味道。他平时开言动语嗓门总是宏亮的,可是目下讲话开头说了声:&ldo;同志们……&rdo;喉咙里就憋了一团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