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山里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渗进来,房间被大自然的平和笼罩。周礼不脱衣服躺到旁边,里面轻微的呼吸声辗转着摩挲他的耳膜。
夜里山间温度骤降,他向上提提被子。瞄见身边人毯子只盖到腰间,便想着顺手帮她一把。谁料手刚伸过去被蔚莱一把攥住,“除了猴,蛇我也敢抓,你信不信。”
周礼没忍住笑一声,“我信。你冷不冷?”
这才意识到误会他好心,蔚莱将毯子向上拽拽,“不好意思,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蔚莱,我有种感觉,”周礼背对她看着窗外摇曳的树影,“分开后,我们会成为更好的朋友。”
“也许吧。”背后的人许久作答,呼吸依旧很轻。
“我……有几个朋友很喜欢徒步,我们走过婺源,去过新疆喀纳斯,也徒过重量级的环勃朗峰线,跟着他们走,我慢慢就喜欢上了。”
像是表达自己在听,身后有很小一声“嗯”。
“开始很累,回去几天还浑身疼。习惯了就会去想。想听风,想见云,想山想海,想脚踩在路上的感觉。”
“这样啊。”
“去年我和同事去走南非的北德拉肯斯堡,有天半夜起来上厕所,从帐篷里出来一抬头看到了星河。星河你知道吗?一整条就在眼前,从地平线上升起来,泛着红光,周围的星星像雪一样,晶晶亮亮扑闪着。我看呆了,那种感觉就像……全世界只剩我一个人,这是单单给我的礼物。”
蔚莱试图想象那样的场面,可周礼的描述能力实在太差,她想象不出。
“世界真的很大,别怕。”
为什么要说这些呢?滑翔伞飞完蔚莱去洗手间,教练播放gopro里的视频给他看,镜头里的人又哭又笑大喊“世界多大啊”。教练非常歉意地告诉他“ireallydon’tknow射iscryg,otherwisei’llbeslower”蔚莱怎么可能被吓哭呢?他确定不是这个原因,可到底因为什么,他不想也不用了解。
此时此刻,周礼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啰里啰嗦说这些话。明明没必要让她了解自己,明明他一直学不会安慰人。他闭上眼睛,就当是月亮惹的祸吧。
第16章妈一切顺利
医院床位紧俏,周妈的入院时间不得不延后五天。周礼还未申请延假,同事的催促先行而至——周哥你快回来吧,前两天大规模停电导致信号一直不稳,大家都忙疯了;另外参加这期培训的肯尼亚工程师都到了,你不在没人能讲啊。弟兄们真顶不住了,火速归队!
播放这段语音的时候,蔚莱就在旁边。隔着手机她都能感受那头火烧眉毛的急切。周礼的纠结全写在肢体语言上,他皱着眉头听了两遍,空格里打几个字删掉,想播语音通话又像不知说什么最终没有按下去。屏幕停在微信界面,他看得发愣。
蔚莱单手扣扣桌子,“哎,明天回去吧。医院那边有我。”见他不语继续刚才的话题,“开销你看下有没有不清楚的,反正还剩这么多。”
周礼从沙发上起身,“以后不用记了,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些。”
家有患者,钱能解决的问题都是小事。
他拿起手机,“我再给你转一笔。”
“上次还有剩的……”话未说完,转账已到位。
周礼不再说话,默默朝房间走。里面传来行李箱滚轮擦着地板的声音。
他是一早出发的。当蔚莱醒来,客房空无一人,卫生间男士洗漱用品全被带走,只有洗手台空出来的空间提醒着他的短暂停留。周礼出国前的东西都留在父母家,这趟回来每天都匆匆忙忙也未顾得上搬来这里,蔚莱站在客厅中央环顾四周,忽而有种难以名状的……孤单。
人类大概是自然界最善变的物种了。有过几天热闹的日子竟对冷清倍感不适,可分明原点就是一个人。
周礼发来信息,“准备飞。”
“好”还没有发出去,紧接着进来第二条,“买了一瓶通下水道的溶液,明天寄到家里。再堵就倒进去,晚上别用水,第二天就通了。”
说他粗心,这点小事竟也记得。可若说是多仔细的人,蔚莱看着客房东一只西一只的拖鞋,叹口气捡起来放回鞋架,那也真是误会他。
最后一条,“照顾好自己。家里有事给我打电话。”
周家父母坚决不同意蔚莱请假陪护。拗不过他们,可之于立场又应该陪同,蔚莱拿不定主意去请教母亲。融入一个新的家庭,她是新手,过来人的经验显得格外宝贵。母亲叹气,“你记得我们单位的李阿姨,前年检查出乳腺癌,那化疗头发一把一把掉,眉毛也掉光了。听说天天吐,食欲又不好吐出来都是苦胆水,这后来精神好点才让我们去探病。”
“我不会嫌弃的啊。”蔚莱所在的动物医院和救助流浪动物公益组织有合作项目,再脏再臭的她都接触过,这些着实不算什么。
“不是这个问题。”见她不解,蔚妈明说,“你婆婆是在乎颜面的人,她不愿让你一个刚过门的媳妇看见自己这样。莱莱,病人也是需要自尊的。”
到底和她经手的患者们不一样。又或许动物也有自尊吧,语言不通,她无法全然理解她的动物朋友们。
蔚妈接着说道,“你就不用特意请假了。到我们这个岁数,最怕的就是给子女添负担。这几天早点下班过去看看,去之前给周礼他爸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