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光强忍着刺骨寒意,暗自想道:喻炎还在等他,他该去寻喻炎了。
他长睫微颤,已重新隐去人身,化作无数道青光散开,青芒将整座万霞山裹挟其中,自山巅而始,一寸寸向下寻去。
离了天道束缚,不过片刻,他便寻到了喻炎。
他家喻炎斜倚在一棵枯树下,胸口露着偌大一处血肉窟窿,所经之路,所卧之处,草上泥上尽是淋漓血痕。
他看见喻炎低着头,自己拿铁剑疾写疾划,在树干烂泥里不断刻下字来。
他无声靠近几分,发现喻炎反反复复,只写了“飞光”二字。
飞光几乎又要落下泪来,他收敛满山青光,重新凝成自己人身,浑浑噩噩地往前走去。
喻炎如有所感,陡然一抬头,眼前便是一亮,五官神色都随之鲜活起来,禁不住道:“飞光,我猜到你快来了!”
他想要拄着剑起身,快快活活地去迎飞光,嘴里连声道:“我从前听人说,七情六欲皆发乎于心,刚才心上开了个大洞,还以为会忘了你,急着想记下来……见了你,才知道记得牢牢的,一点也无妨!”
喻炎说到此处,人竭力忍着不笑,但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因着那弯弯一双笑眼,他嘴角又有鲜血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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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炎脚下一顿,低头看了几眼伤处,但眼底喜色一时半会实是勾销不掉、排解不去。
他不断抹着嘴角污血,说些无关痛痒之话。
他说:“我这剜心不死的功法……好用得很,无妨。”
又说:“三十年爱憎犹记,三魂七魄尚存,五脏损一,喻炎还是那个喻炎。”
还说:“飞光,你哭什么!我拿干净帕子捂上,平日里别看就是,过个年总能止血,十年八载总能愈合!”
他才欢欢喜喜宽慰了几句,就拭得手心手背殷红一片。
飞光拿一双通红泪眼看他,嘴里轻轻唤了一句:“喻炎。”
喻仙长见了这双泪目,喉中顿时一阵腥甜,急急背过身去,连连摆手,一个劲地闷咳起来,竟不敢再多看飞光一眼。
足足咳了一盏茶的工夫,喻炎才缓过气来,背对着人,哑声道:“我现在不能笑了,飞光可不能惹我笑呀。”
飞光听到此处,双肩轻颤,强睁泪眼,眼中一景一物俱是影影绰绰。
他只能看见影影绰绰的喻炎,手拄旧剑,以背示人。
但喻炎说话的声音,偏偏极尽温柔。
因那声音太过温柔,又有几分像笑语呢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