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不想把十六娘得罪死,公道话她说一句就够了。至于其他……她不说,自有人说。这一点上,她对她的兄长信心十足。
这推托之词……十二郎眯了眯眼睛。
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丝毫都不稀奇,虽然平日里所见是道貌岸然的“君子”,眼下要对付的,却是两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他的妹妹。和八娘、九娘比起来,十五娘、十六娘的狡黠倒更像隔房的十娘。只不过十娘出身好,姿色也更甚一筹,所以更娇纵、更大胆,也更有主意。
十五娘、十六娘则更倾向于明哲保身。
但是同样更倾向于明哲保身的十六娘为什么会针对华阳?这是个问题,他不知道答案。小娘子之间的琐碎,他无暇打听,也不想知道,朝堂上、家族里、家族之间的勾心斗角已经够他想的了。
以华阳的身份,足以碾压他这两个妹妹,所以他原本无须上心。他上心的不过是他的母亲而已。他母亲是个糊涂人,人一捧、一哄就当了真,也不想想,如今怕悔婚的是他,不是华阳公主。
十二郎微叹了口气,古人说齐家治国平天下,是正儿八经把齐家当回事来做了,特别当主母如他的母亲的时候。
谢天谢地,幸好华阳是个明白人。
十二郎这沉默的瞬间,已经足够在场几个小娘子心里翻过几座山了。
九娘忍不住道:“都过去有半个多月了,哥哥还追究什么,想华阳公主也不至于还记着这点子小事。”
十二郎看了九娘一眼,他这个妹子啊……自个儿敦厚,就当别人也敦厚。他不知道十六娘是如何轻描淡写和母亲说起这些事,以至于母亲根本不认为十六娘是在告状,只牢牢记着华阳公主仗势欺人。
“倒不是我要追究,”十二郎道,“是母亲心里不自在。九娘如今将要出阁,能在母亲膝下的日子已经不多……”
话只到这里,该说的都说了,九夫人固然心中快慰,想着儿子心里还是有自己的,九娘心下微惭,十五娘给喝了一声彩,十六娘住了哭泣,心下骇然:她的这个哥哥素来不理内帷,怎的这么厉害。
“是我不对,”九娘诚恳地道,“让阿娘听了闲话。远芳亭的事,我虽然不在场,影影绰绰也听了些。像是和静县主和大伙儿玩个游戏,兴许是喝多了,上了头,指着十六娘去揭谢姐姐的面纱——”
“吓!”九夫人惊得失色,“谢家那娘子不是听说脸上……有些妨碍?”
“可不是,去年四月的事了。”九娘道,“三……华阳公主和谢娘子好,发作了一顿。不过倒没听说谢娘子有什么不快——她脸上也好得差不多了,也没有留疤,传出来与宴的姐妹都在为她高兴呢。”
九娘这么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儿说了出来,十六娘这脸色就没法看了:她怎么就忘了她这个嫡姐——
九夫人心里也大是不安起来。
之前她是左一耳朵右一耳朵,听说华阳大闹谢家宴,逼着一众小娘子给她行礼,当时唤了十六娘过来,再三逼问,十六娘都只管顾左右而言他,后来她发了怒,方才轻描淡写提了句,华阳公主性子再好也是公主,向她行礼是应该的。
应该是应该,只是这做婆婆的,难免不胡思乱想,多品咂几回,她今日······逼同宴的小娘子行礼,难保他日不逼她行礼……不知不觉就变了味。
不想背后还有这么些来龙去脉。
谢家这个小姑娘她从前也见过的,好品格,好气派,去年听说出了事,也陪着惋惜过几回,紧接着崔家悔婚,八娘接了婚约,又多少有些庆幸,还有那么一点说不明道不白的……晦涩。
这也是人家出了意外,才轮得到她的女儿——
当然她最好是消失,消失得越彻底越好,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眼不见心不烦。
到去年年底,忽然听说和始平王世子订了婚,就和大伙儿想的一样,都道是华阳公主促成,又纷纷都为始平王世子惋惜起来,毕竟这么大好一女婿,竟然就这么被妹子坑了。这可真真是亲妹子啊。
但是无论如何,人家没有古寺青灯,孤独终老,就得重新考虑起来,或者说,重新重视起来,谢家的女儿,始平王世子妃,日后的始平王妃,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洛阳高门社交圈里必不可少的人物了。
为什么要得罪她呢——九夫人脱口道:“十六娘,你没真去揭她的面纱吧?”
十六娘面白如纸,只简单回道:“回母亲的话,十六娘没有。”
九娘和十五娘不轻不重看了她一眼。
“那就好、那就好。”九夫人念了声阿弥陀佛,随口道,“华阳公主倒是仗义。”
这回没等十二郎开口,九娘接口就道:“何止仗义,阿娘倒是忘了么,前年我们在宫里,可多亏了三娘子,后来宝光寺里,我和、和阿姐还有十娘乘凉时候遇见蛇,也是三娘子跑上跑下……”
十五娘适时添了一句:“听说始平王妃不是她亲娘,想来公主日子也不好过……”
眼看着母亲与妹妹们直奔八卦而去,十二郎苦笑了一声。他当然看得出十六娘嘴里那句“没有”有多少水分,多少心虚,他要再逼问一句……罢了,毕竟自己的妹妹,重在震慑,难道还想赶尽杀绝?
倒是九娘,还须得提点几句,在自个儿家里这样无妨,母亲是主母,父亲是嫡子,便官位不高,上下也高看一眼,这出了阁,明枪暗箭的,还这么个性子……八娘已经不幸,总不能九娘也过不好。
十二郎按了按眉心,至于十六娘,让蕙儿私下再敲打几句也就成了。
在母女几个热烈的讨论中,十六娘惶惶的眼神里,十二郎悄然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