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冷冷地道:“你爷爷是被孟家害死的,你父亲是被孟家气死的,如果真让那个孩子生下来,你说吧,你怎么对他?”
静渊不语。
林夫人眼中流露出一丝心疼,叹了口气:“我已经为你想好了,我们也说好了,至衡可以生孩子,但决不能生下你的长子,有一个她还不够,再添个孩子,这会是你最大的绊脚石。不要怪娘,娘希望你能有出息,只有先把你放在火上烤,这样你才会变得强大。”
嘴唇已经被咬出了血丝,静渊的手靠在桌上,此时攥成拳头,指甲已经全部变成了白色。
林夫人还待说话,却听外头响起敲门声,黄嬢的声音传来:“太太,东家,大夫出来了。”
林夫人立刻站了起来,楠竹飞奔过去开了门,静渊的手微微颤抖,竟不敢回过头去。
黄嬢领着一个大夫进来,那大夫进来,跟林夫人和静渊行了一个礼,道:“东家奶奶并非喜脉,估计是近日天气转凉,饮食上过于油腻,以致肠胃不调。”
林夫人脸上极是失望:“唉,害我空欢喜一场!那就烦劳苏大夫开几副药,给我媳妇调养一下。”
苏大夫笑道:“太太望孙心切,东家奶奶年纪还轻,来日方长。”
林夫人点头道:“是,这件事急是急不得的。黄嬢,让小孙把苏大夫送回府上。你再找个人去一趟亲家公那里,他们定然也担心得很。”
黄嬢应了,苏大夫告辞离去。
待黄嬢等人走了,林夫人方看了一眼静渊,他还纹丝不动地坐着,脸色木然,可额头上却已渗出细细的冷汗。
似有意似无意,林夫人轻声道:“我看,那天来的那位欧阳小姐人倒是挺好,她和至衡又是朋友,以后若要在一起相处,倒不是难事吧。”
静渊似轻轻颤抖了一下,那薄薄的嘴唇,抿得更紧了。林夫人轻轻叹了口气,起身慢慢走出屋子。
静渊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似乎时间已然停顿,这间书房朝西,午后的阳光正照了进来,在多雾、阴沉的清河,这样的阳光是如此珍贵,可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看见自己的影子,被光晕雕刻得如此孤独落寞,如此惆怅,如此心灰意冷。
他慢慢站了起来,竟然有细微的晕眩,他甚至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南边的厢房是他和妻子的卧室,北边的厢房是母亲的卧室,走廊朝东尽头是通往大门的路,他定了定神,出了书房,朝南边厢房走去。
七七已经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雪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头侧向一边,眉头微皱着,睡得像个孩子。
他看得清楚,枕头套上是她绣的胖娃娃抱鲤鱼,她把枕头套换上那天,他看着上面那个苹果脸、梳着小辫子的胖娃娃,心中却只是酸涩。
一直以来,他夙兴夜寐,不敢有丝毫懈怠,为了自己心里那份野心,也为了躲避她的真情。他知道自己从未真正好好陪伴过她,一次也没有带她出去玩过,她是那么活泼爱热闹,可自嫁给他以后,却变得越来越安静,像个征夫之妇,整日盼着他回来,怀着那天真的希冀。
他从来不敢直视她那双眼睛。
佛说:三世之后,世间再无你,也就再无等你的我。一辈子,是那么漫长,却又那么短暂。他要和她过一辈子,难道就这样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凝望她,如在隔世,如在梦中吗?
心隐隐作痛,嘴边却浮起一丝笑容,他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的脸,竟似痴了。
第一卷洪流第四十二章暗战(3)
运丰号总号,孟至聪、孟至诚,正恭敬地站在善存面前。善存向秉忠微一颔首,秉忠从一旁桌上拿了两个信封,各自交到至聪和至诚手上。
“打开看看。”善存对两个儿子道。
至诚手快,先打开了自己的信封,里面是一张银行汇票,他看着那数额,忍不住睁大眼睛。他满脸讶异,看了眼父亲,又看看长兄,至聪的信封里也是一张汇票,他也是一脸不解和惊讶。
“两位少爷现在手上各有三十万黄金,”秉忠道,“这是运丰号近几年收益的现钱大半。”“爹,这是干什么?”至聪满腹疑窦。善存笑道:“你们不是爱玩爱赌吗?这是爹送给你们的赌本。”至诚宛如手被烫了一下,连忙把汇票放回桌上,摆手道:“我可不敢,这要输了可就是倾家荡产,我没这胆子。”
至聪也笑道:“三弟在这外头瞎玩,也是您让他放出的烟雾,难不成真弄假成真不可?”
善存微微一笑:“我这六个儿子里,就你和老三、老四有心在生意上做点事。老二是军队里的,我现在也管不了他了,这个世道不太平,只怕今后我们家里还有许多需要他照应的地方。老四的木头生意在云南,清河这边的事情他鞭长莫及,老五是教书匠,老六呢年纪还轻,虽在政府里混着,指不定何年何月才能出头。我看准了你们的性子,才放心把这些钱交给你们哥俩。想当年前清的时候林家当了皇商,一下捐了数十万两黄金,在慈禧皇太后那里谋了个虚衔,被扬州的那些盐商知晓,耻笑为儿戏。我们四川的人如今要搞实业,论规模、论实力,更根本拼不过晋商和淮商、徽商。这些钱虽然看来不少,跟那些大城市的商人相比,只怕零头都还不够。”
至诚道:“父亲,既然如此,你让我们拿着这些钱做何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