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氏仍在厉声叫着:&ldo;就是他!就是他!&rdo;
墨儿则在心里急想,如何不撬坏锁头,却能换掉里面的东西?常理!记住常理!
依照常理,唯一的办法是用钥匙打开。但钥匙一直在尹氏脖颈上挂着,不可能偷走。除非有另一套钥匙!
他忙问:&ldo;尹婶,柜子和盒子的另一套钥匙真的丢了?&rdo;
尹氏听到,猛地收声,脸色微变,片刻后才道:&ldo;那套钥匙他爹一直带在身上,死后尸首一直没找到,钥匙自然跟着没了。&rdo;
墨儿看她脸色微变,心里一惊,难道尹氏丈夫之死另有隐情?她丈夫是黑夜在虹桥顶上失足落水,并没有人看见,是第二天从桥栏边遗落的一只鞋子断定。失足落水之人怎么会留下一只鞋子作证?难道……她丈夫不是失足落水,而是被人推下河中?
墨儿忙道:&ldo;尹婶,那套钥匙是关键,您是否隐瞒了什么?&rdo;
尹氏微张着嘴,神色越发慌张,空茫的眼珠急急转动。良久,才忽然狠狠道:&ldo;好!只要你答应找回圆儿,我就全都说出来!&rdo;
墨儿一听,知道自己猜对了。丈夫嗜赌成癖,眼看将家业败尽,尹氏将丈夫推下了河。
望着尹氏急剧颤动的一双盲眼,他既有些怕,又有些哀,不知该如何对答。
尹氏又厉声问道:&ldo;你不肯答应?&rdo;
墨儿忙道:&ldo;无论如何,我都会尽最大力气去找回孙圆。&rdo;
尹氏陡然松弛下来,略垂下头,盲眼朝着墙角,放低了声音:&ldo;我亲眼见到那串钥匙落进了河里‐‐&rdo;
&ldo;刚嫁到孙家的时候,大房大田,人人都说我命好。才过了五年,房宅店铺没了,田也眼看要卖光了。那时圆儿还不满六岁,他爹的赌瘾却丝毫不见收敛,再赌几场,这几间矮房、最后几亩地也必定输尽。我娘家又没有倚靠,就算我受得了穷,也不能让圆儿沦为乞儿。&rdo;
&ldo;那套钥匙他一直带在身上,家里只剩盒子里那点我陪嫁的首饰。我怕他连那点东西也赌掉,晚上趁他睡着,偷偷把他的那套钥匙藏了起来。第二天他发觉后,强逼着要走了我的那套钥匙,又取了两根簪子去赌。&rdo;
&ldo;那天晚上,都深夜了,他还不见回来。圆儿和勃儿已经睡了,我本也想熄灯去睡,但看外面下起大雨,心里又腾起一阵火,再按不下去,便挑了一只油纸灯笼,打着伞出去。虹桥对岸的章七郎酒栈每晚都开赌局,我知道他一向在那里赌,却从没去过。但那晚,我再也忍不住,决意去那里当众狠狠痛骂他一场。&rdo;
&ldo;那天雨很大,夜又黑,才上虹桥,就听见他醉哼哼的声气,唱着啥&lso;铜钱去,金宝来,财是一粒种,运到百花开……&rso;他赌赢的时候,就会哼这歪词。我听见,越发气恼。赌局中那帮泼皮闲汉一向就是这样钓人,你输得多了,想要歇手,他们便让你小赢一把,勾住你的魂,让你继续去输。&rdo;
&ldo;他摇摇晃晃走过来,认出是我,从怀里摸出两陌铜钱,伸在我眼前荡悠,搅着舌头说,&lso;你不是嚷着没米钱了?这是什么?嗯?看清楚,这是什么‐‐&rso;嘟囔了几句,他忽然停住,趴到桥栏上,大声呕吐起来。看着他那副软烂模样,我再也受不得,只有一个念头:一了百了!&rdo;
&ldo;我心一横,扔掉手里的灯笼和伞,灯笼遇了雨,随即就灭了,正好。我蹲下身子,攥紧他的裤脚,用力一抬,他慌叫一声,想抓紧木栏。我又一咬牙,拽牢他两条腿,狠命一推,他的大半截身子滑出木栏,一只手却死命抓着栏杆,我记得很清,他腰间那串钥匙碰得丁当乱响……&rdo;
尹氏略停了停,长舒了口气,才缓缓道:&ldo;最后,我咬牙死命一推,栏杆水滑,抓不牢,他手一溜,头朝下,倒栽进河里。雨声、水声很大,把他的叫声没掉了,我只听见他落水的声响,从那晚起,这个家才算安宁了……&rdo;
墨儿睁大了眼,像是自己跌进了黑河里。半晌,才低声道:&ldo;这么说,那串钥匙真的没有了……&rdo;
尹氏忽然哀求道:&ldo;墨儿兄弟,我藏了十五年的话都掏出来了,你一定要帮我找回圆儿啊!&rdo;
墨儿不知道是该怕、该厌,还是该怜,怔了片刻才说:&ldo;我会尽全力。&rdo;
尹氏忙连声道谢,他不愿再久留,默默离开了尹氏的家。
第十三章吃饭
徒善未必尽义,徒是未必尽仁;好仁而恶不仁,然后尽仁义之道。‐‐张载回去路上,暮色渐昏,墨儿心里发闷,许久才收回心神,继续思索案子。
饽哥和小韭昨天一起离开,应该不是偶然。香袋里的东西恐怕也是饽哥偷换掉的。但尹氏亲眼看到另一套钥匙和她丈夫掉进了河里,没有钥匙,饽哥是如何做到的?
墨儿又忽然想起第一次来尹氏这里问案情,饽哥冷冷瞪着尹氏,那目光满是恨意,现在想来,那恨意已超出对后母的不满,另外,还隐隐有些快意。
对,是快意,复仇的快意。
难道饽哥知晓自己父亲的死因?
父亲死后,饽哥几乎变了个人。若他父亲的死真是尹氏所致,而饽哥又知道内情,他自然深恨尹氏。那么他偷换香袋,藏匿甚至谋害孙圆就有了更深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