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喊小平次说「走吧」,小平次便回道:
「就买长命寺的樱饼吧。」
平四郎一惊。小平次这家伙,也不能掉以轻心哪。
平四郎忙不迭抬起脚步,小平次快步跟在后头。只见樱花满枝桠。
插pter4 卖身妇
井筒平四郎既不是呆头鹅,也不是柳下惠,但这辈子没有花钱买过女人。
为免误会,先把话说在前头。是他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使得女人芳心荡漾,投怀送抱,用不着花钱买吗?没这回事。井筒平四郎的长相,活像一头劳累苦干之余打起呵欠的马。个子高却驼背,看来比实际年龄的四十六更显老态。「定町回同心」(注:同心的职称之一,又称「定回同心」,工作内容以巡视市容、侦查犯罪、逮捕犯人为主)的卷外褂(注:同心平日执勤时,身穿轻便和服,外罩外褂,但为与一般武士有所区别,将外褂下摆向内塞入腰带,称为「卷外褂」)威风气派,帅劲十足,是人人称羡的江户风情之一,可这也得看人穿。平四郎的卷外褂总是垂在他清瘦的身体两旁,好比泄了气的旌旗。
公役通常成家得早,没必要花钱买女人‐‐这说法也不太对。好女色的男人,管他是老婆生气发泼、孩子啼哭不休、老母卧病在床,对所好之道仍会义无反顾‐‐拳脚加身不为所屈,以死相胁不为所动,鼻翼总无法克制地朝脂粉味飘来之处抽动。
平四郎认为,说来说去,就是因为自己懒。且不说寻欢,要和女人调笑,除了要银子,同样也少不了热情。这多麻烦。
不单是女人,自己对任何事都懒,这点自觉他是有的。实际上,连现下身为町奉行所同心的立场,也嫌麻烦得不得了。
他本就不想继承这个家业。同心、与力的职务形式上虽仅止于一代,实质上是世袭的。平四郎人如其名,为井筒家的四男,也是老么。按理,由他继承父亲成为同心的希望渺茫,而这可让他高兴极了。人常笑穷同心家小孩多,且继承人之外全都是米虫;因此他也以为,井筒家一定也想早早摆脱他这个麻烦。他老早盘算好了,满心期待着早日离家与町人混在一起,教他们习字练武,轻松度日。
偏偏天不从人愿,上面三个哥哥一个个要不是病弱、夭折,就是被别家收为养子,纷纷离去,眼见父亲的衣钵就要传到平四郎这儿来了‐‐这是他即将元服(注:成年仪式。江户时代男孩的元服仪式于十五岁时举行,届时会剃掉前额浏海,改梳为成人发髻)时的事。
在此再次强调,平四郎并不想继承家业。他根本就讨厌同心这个职务,暗想着能否设法推到别人身上。
于是他有了主意。平四郎的父亲大人极好女色。这样一位父亲大人,说不定会让外面的女人生下孩子。找出那个孩子来,把家业推给他‐‐
平四郎开始热中地寻找。然而,一个浏海都还没剃掉的少年,专在父亲大人流连的花丛之中到处打探消息,不可能不引人侧目。事情马上就被父亲大人及其同僚上司得知,平四郎被拎着后领回家修理。
此时,父亲的上司与力之中,有个敏锐的人,从平四郎兴起寻找父亲私生子的念头,以及寻人的手法中,看出平四郎的「素质」。亦即身为同心的素质。如此一来,平四郎已无路可逃,家业这个从天而降的大饼,便落在他头上。
由于这一段波折,老实说,平四郎一度相当怨恨这名与力。然而,尽管心里想着有机会要加以报复,却连这也嫌麻烦。拖拖拉拉之中,对方已退休,不久便驾鹤西归了,家业则由嫡子继承,如今是奉行所的高官。平四郎曾向小平次发过牢骚,说这也是一种孽缘。小平次是跟随平四郎的中间,说起来,他首次为平四郎奔走,便是那次找父亲私生子时。这同样是种缘分。
井筒平四郎为人随和‐‐不如说,这也是因为人懒,嫌端架子麻烦‐‐但别人问起他的事,倒也不会不开口。因此,他身为四男却继承家业的来龙去脉,有不少人知道,铁瓶杂院的阿德便是其中之一。
阿德年纪较平四郎来得大,对平四郎几乎毫不忌惮,说起话来粗声粗气的,但阿德不知怎地,突然用她那天生不客气的态度问道‐‐我说大爷,大爷的父亲喜欢寻花问柳,那么大爷,你有没有想过要去外面找女人?
事情便从这里开端。
那是个细雨绵绵的春日。长在铁瓶杂院茅草屋顶上的杂草也被春雨湿透,竖耳细听,后杂院的家家户户里,渗漏的雨水往摆在地板上、榻榻米上的碗盆滴落,叮咚有声。
井筒平四郎正坐在阿德卤菜铺店头,吃着味噌蒟蒻。涂满甜味味噌的这道蒟蒻是他最爱的吃食之一。他浑不理会时而滴在脸上的小雨,好整以暇地休息。
每日巡视途中,必定来这家铺子一回、吃点东西,这是他的乐趣。说他是为此而上街巡视也不为过。又吹又咬地吃着热腾腾的蒟蒻,真是幸福。就在此时,阿德问起找女人的事。
平四郎吐着蒟蒻的热气笑了出来,然后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