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血?”齐茉雪苦笑,“我不明白,我爸为什么要苦苦撑着这家养老院,为了让那些老人们对他歌功颂德吗?如果不是被那些老人拖累,积郁成疾,我爸妈怎么会人到中年就都病故了?那些老人们倒是比他们长寿多了呢。”
听到她这么说,洛思微微微皱了眉头,她意识到了什么,可能是因为倪湘的话刺激到了齐茉雪,她说得多了起来。
洛思微不怕齐茉雪说话,她怕她不说。
齐茉雪不说的话,他们就无法得知那个养老院的真实情况。所以想要齐茉雪开口,就必须找到她的痛点,去刺激她……
制定下策略,洛思微故意说:“我听说做养老行业还挺赚的?”
齐茉雪靠在沙发椅上,冷笑了:“赚?去哪里赚?开那种富人享受的养老院或许可以,低端的养老院,你知道护工有多难找吗!”
果然,这个策略成功了。
洛思微又问:“当初养老院经营不下去,为什么不涨价?”
齐茉雪道:“因为可怜那些无家可归的老人,我爸妈坚持着十年没有涨养老院的床位费。他们是好心人,偶尔老人有病有难,也会出钱帮忙,减免费用。有的老人离世,家人不来认领,白事都是我父母办理的,就算是再简单,也是一笔支出。我妈还会做一些开源节流的项目,我爸却不太会管理,喜欢打肿脸撑胖子。他不会算账,但是我会啊,我来到了那家养老院,就用电脑列了一张表格,把养老院的支出和各种的收入列在表格上。”
洛思微继续问:“一些基本的生活支出,会有多少?”
齐茉雪轻笑一声,报出了一串串数字,养老院各种的工资,保险,餐饮等支出,水电煤气等等……
她的口齿伶俐,语速很快,说着那些数字的时候,就像是在给领导们做着汇报,齐茉雪的耳环在脸颊旁晃动着,神情一丝不苟。
她给洛思微她们算了一笔账。
“……这样的一家开在东澜的养老院,想要维持下去,就需要每年一笔巨款。这些不说。每位老人的床位费需要从我父亲当年定价的1200元增加到至少3600元。也许你们听起来这个数字不觉得什么,但是有很多老人只有固定存款和少量退休金的。人老了,就意味着他们再也没有其他收入了。如果涨价,那些老人有多一半根本就住不起养老院,这个价格就能够把他们生生逼死了。”
“那他们可以……想想办法?”倪湘想说老人应该都有退休金或者是养老金,可是又想起养老金制度也不完善,很多个体商人的或者是农民工老了以后不一定会有这笔收入。她又想说,老人们可以做一些简单的工作再挣点钱,可是她也想不出来那些年迈的老人们能干什么?捡垃圾吗?
“你们想得太简单了。”齐茉雪道,“我给你们举个例子吧,有位住在养老院的老头子,退休金一个月1800元,他有三高等基础病,一个月买药就要花掉100多,再除去交了养老院的钱,买点肥皂洗发水毛巾一类,交去手机费,每个月花得光光的。那还是在养老院没有涨价的情况下。”
“还有一位婆婆,六十岁的时候存了三十万,那可是十几年前的三十万,够买一套房,比现在值钱多了。她觉得就算是吃利息也足够养老,结果钱越来越不值钱,七十五岁的时候她得了一场大病,花掉了十几万,剩下的钱也很快花光了。”
“这些还不是最惨的,什么年纪大了,被电信诈骗或者是家里侄子骗走了钱款的例子我就不说了。还有个老太太,本来打死也不住养老院,她自己找了个乡下保姆,保姆发现她脑子有点糊涂,就把她的钱取走跑了,老太太报警都提供不清楚信息,警察也无能为力。最后怎样?还不是来到了我那里?就算是有钱,等人老到了一定程度,根本守不住。”
说到这里,齐茉雪叹了一口气:“你们还没有老去,或许没有这种感觉,年老就像是生命进入了冬季。”
她给眼前的两名警员算了最后一笔账:“一个普通人,六十岁退休,按照现在的平均年龄和医疗条件来算,他可能会活到九十岁,那就意味着,他可能会有三十年的老年生活。也就是一个人的生命里的三分之一都是在年迈,无助,多病,孤独,糊涂,没有工资的状况下度过。”
“有钱有房的话,那些亲戚朋友就化成了豺狼虎豹,盯着他们的钱,想要把人撕碎。没有人可信。”
齐茉雪说到这里目光放空看向前方,开口道:“冬季太漫长了。”
洛思微问:“你最后决定让养老院破产来解决问题?”
齐茉雪道:“不破产能怎样?当时,养老院已经成了危房,需要百万左右的修缮费用,我到哪里去搞这笔钱?老人们随时会发生突发情况,有的人上午还好好的,中午就忽然不行了,瘫在床上,陷入弥留之际。送医院吧,押在我们这里的钱不够,养老院要垫付。打电话给亲属吧,不是联系不上就是说太忙了,随便我们处理。我们能怎样?看着他们死吗?这样的情况下,你们要我怎么做?我是民办的养老院,又不是慈善家。”
“再说,我家已经贴了不少的钱。”说到这里,齐茉雪坐直了身体,她的情绪激动了起来,“我不想让他们死在养老院里,那样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刽子手,我就只能让他们自生自灭。只要和我没有关系就好。遇到这样的情况,我自然是要把这家养老院关了,否则连我自己都要被养老院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