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晦气。&rdo;将军扔下棋子,中盘认输。
田雨说:&ldo;不打入,也能赢。&rdo;
&ldo;你大声点,别跟蚊子叫一样!&rdo;
&ldo;打入别人的厚势要小心,在山谷中作战也是这样。&rdo;
&ldo;你个小屁孩儿懂什么作战!&rdo;杨端和扔下这句话,到军营里去准备作战了。
次日一早,作战回来的人都血淋淋的,他们在山林里没见到一个胡人,却遭到了来自树上、山崖上甚至天上的乱箭的袭击,简直分不清雪花和箭。他们撤退时胡人又追来了,山谷里滑溜溜的,胡人的马像兔子,他们的马像牛。杨端和满脸血污闯进营帐,对田雨吼道:&ldo;你好能耐!在一个将军出征之前赢他的棋!&rdo;
田雨一声不吭,独自来到作战的山谷里,看见两侧山坡不高不矮,往下放箭正合适。在坡顶,他又看到了很多碎石。谷口还有一片密林,胡人马匹在这里灵活不起来。回营帐后,他对杨端和讲了自己的想法。杨端和发了半天愣,甩出一句话:&ldo;这么简单的招,还用得着你来教我!&rdo;然后他领军师重新查看了地形,向雁门郡尉要五万支拒马枪,还要组织三千人的敢死队。
田鸢没能参加上一次突袭,正为军功没有着落发愁,听见敢死队的消息,就满世界找杨端和。他也不知道敢死队是干什么的,只觉得这玩意儿容易立功。杨端和正在检阅敢死队的铁汉子们,田鸢跑到他的马头前说:&ldo;我最敢死。&rdo;
杨端和看着这个小白脸嗤笑:&ldo;神仙也打仗?&rdo;
田鸢把手掌亮出来,让他看剑柄磨出的厚茧:&ldo;我是武士。&rdo;
&ldo;好,&rdo;杨端和说,&ldo;你不愧是姓嬴的。&rdo;
孔雀飞出城堡的第二天早晨,敢死队冲进胡人的老巢,他们按照杨端和的吩咐,虚晃一枪就跑。胡人追出山谷,被埋伏在谷口的大军淹没了,胡人在树林里尝到了拒马枪的厉害,他们往回跑,乱箭、石头又从山顶飞下来。眼看他们就要成为囊中之物,战场上空却响起了摧肝裂胆的尖啸,乱箭和飞石停了,杨端和很纳闷:十五万支箭还不够用吗?他哪知道,山顶的荆条已经变成毒蛇。他下令追击穷寇,一股不合时令的山洪突然暴发了,秦国士兵在水中挣扎,胡人在山坡上拍手称快。田鸢飞向他们的巫师,乱箭又使他无法靠近。在这精彩时刻,空中的奇观又引起了胡人的欢呼:一只凤凰从天而降,随着巫师的啸声翩翩起舞,仿佛给胡人带来了吉祥和祝福。
谁也没想到凤凰俯冲下来,叼走了巫师的双眼。啸声停了,山谷里滚动着一条巨蟒,洪水变成了积雪,山上的毒蛇变成了荆条,十万将士恍如置身传说,田鸢想起了孔雀在马戏团表演过的节目。孔雀吐出巫师的眼珠,飞向田鸢,它还认得这个&ldo;养孔雀的&rdo;。田鸢正在努力地攒首级,这些首级是他的彩礼。孔雀叼住田鸢的耳朵,把他往空中拽。战斗在这场闹剧中结束了,士兵们一边在雪地里割首级,一边看着田鸢笑。杨端和喊道:&ldo;嬴鸢,这鸟哪来的?&rdo;
&ldo;师父叫我回去一趟!&rdo;
&ldo;那你去吧。&rdo;
&ldo;首级还没交呢。&rdo;
&ldo;去吧,首级我帮你记在账上!&rdo;
田鸢第一次跟一只鸟一起飞。恢复自由的孔雀,羽毛是那么光滑、那么柔顺,绿色和金色交织,在朝阳下焕发着虹彩。田鸢摸摸它的尾巴,又摸摸自己被啄破的耳朵,心想:城堡里可能有急事吧。
红云
昨天半夜,人们被这样的喊声吵醒了:&ldo;下雪啦!下雪啦!&rdo;他们冲到场院里,看见无数细小的冰晶在黑暗中跳舞,高兴得流泪。在四面八方的屋檐上,夜巡的武士们还直着脖子发疯地喊着。有人朝天空吐出舌头,有人趴在地上舔雪,把雪花和泥沙一起吃下去。雪越来越厚,后半夜还有人跪在雪地里,喘着粗气,大把大把往嘴里塞雪。凌晨,他们心满意足地回去了,场院里剩下了一些雪人,雪人身上又有大口小口咬过的缺口。在城墙上巡逻的武士往山坡上望,一个胡人也看不见,连他们的炉灶、马料、破梯子、死尸和人头也无影无踪,满世界都是白茫茫的,简直就像从来没发生过围城的事一样。但是他们不敢掉以轻心,谁知道胡人有多狡猾,会不会趴在积雪下面一夜呢。他们怕自己睡着,就在房顶堆了一个又一个雪人。
在场院里守铜锣人的就没有这么大定力了,他怀着一肚子雪水做了个山珍海味的梦,被尿憋醒时看见天边一条红云。雪停了,乱七八糟的脚印没了,场院里还静悄悄、空荡荡的。他的目光转向北边,晕乎乎地看见一桩怪事:荒芜的花圃里,长出了人,一个接一个长出来,有的在往旁边的屋里钻,有的在好奇地东张西望。一声女人的尖叫从那屋里传出来,撕裂了黎明。
铜锣大响,夜巡的武士们从房顶跳下来,光脚的男人们从屋里冲出来,胡人黄蜂出巢般从地洞里涌出来,有的胡人打开城堡大门,引入另一股仇杀的洪流。雪地一片片染红了,殷红的雪冒着热气。在这个修罗杀场的边缘,有一扇终日关闭的门,关着六只小鸭子和一个获得新生的老人。双头人躺在满地是药罐的小屋子里,搞不清这是白天还是黑夜,他刚刚醒来,冻得浑身哆嗦,忘了围城的事情也忘了松油已经耗尽,他大声喊人来点燃庭燎,难为它已经燃烧了九年。&ldo;是不是我的声音太小了?&rdo;他念叨着,摸黑下床,碰翻了药罐,昨晚喝剩的隐身糖浆洒了一地。他对着黑暗大叫:&ldo;哎哟快冻死我了!&rdo;他听见跟屁鸭叫唤,就摸到书库里找它们。他的视野越来越明亮,他看清了这些小东西的颜色‐红色、橙色、淡黄色、孔雀绿、宝石蓝、紫罗兰。此时此刻,双头人的耳朵也好得出奇,连蝼蛄在石板底下钻泥巴、蚂蚁在墙根搬东西、蛀虫咀嚼书简的声音都听见了,但他就是听不见打雷一样的喊杀声。他不小心踩了小鸭子,小鸭子还若无其事地蹦跶着,他发现自己的脚是透明的,身上也是透明的,他像空气一样轻,像水一样软。小屋里有另一个双头人,一个不透明的双头人,一动不动地躺着。他明白了:&ldo;原来隐身术就是把一个人分成两份啊。&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