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若前一晚说不想再见到他们任何一人,靳正雷没有反应,她便当做是默认。浮肿消褪,她继续回仙家馆兼职,偶有遇见何平安,也是夺路而逃。
直到第二个月收数的日子,何平安在仙婶那里拿到保护费,于楼梯处拦截到美若。
她紧紧贴墙壁站着,不发一言。何平安试了试靠近,她继续往角落处躲避。
何平安开口:“阿……阿若,大圈哥说,这个月的生活费,要我转交给你。”
他在美若脚边放下一叠钞票,“该做的我做了,要不要在你。”
看他扬长而去,美若拔脚往上冲。蹲在五楼转角守候了一阵,听不到楼梯有任何响动,她心疼地上无主的钞票,这才慢慢下楼。
十四岁生日那天,美若用七姑的名字开了个户头,千元港纸和五角硬币攒了一书包存进银行。
詹美凤痛恨被人提醒鲁莽无脑的少女时代,更厌恶被提醒有个日日长大的女儿,十四年来美若从未大肆庆贺过一次生日。
以往七姑会晨早起床,过海去中环的泰昌饼家,买回美若最爱的手工蛋糕与蛋挞,与陈叔玛利亚四人一起分享。这一年生日,七姑一大早睡醒,数数手头的生活费,在厨房里叹气连连。
“七姑,快快祝我生辰快乐!”
“清早去了哪里?七姑已经煮好了寿面。”七姑笑逐颜开,“小小姐,祝生辰快乐,快高长大。”
“一起吃一起长寿。”美若将偌大碗面分作两份。
“好,七姑也长寿,过多几年还可以帮你带小小少爷。”
美若好笑,随即收起笑容,“我小舅来了?”
唐楼一条长长的走廊连通几间房,大房间里的争吵即使不愿意去听,也呼呼地往耳里钻。
七姑点头。大少不来则已,一来便是要钱。
詹笑棠此刻正在哭泣:“家姊,难道你看着我去死?”
美若扁嘴,“他那样的人,不死也没用。”
“小声些。”七姑警告。
两人继续静静地听。
“笑棠,你知家姊有多少家底,这些年吃喝花用,既养老又养小,能剩下几个仙?去年我就叫你斩仓,你说是机会,借了钱去补仓,拖到现在,笑棠,你是想家姊陪你一起死吗?”
七姑即便只是个不识字的妇人,也知如今世道可怕。恒生指数去年疯狂涨到1500点,多少人换新屋买豪车。一年多光景,恒指又跌到两百,每日去街市买菜,总能听见报摊边上的人惊呼谁谁谁又跳楼。
“好在大小姐500点的时候斩仓,不然留到现在,连渣也不剩了。阿弥陀佛。”七姑庆幸。
“小舅舅怕是看上这点渣了。”
果然,詹笑棠提起詹美凤割肉后的剩余。“家姊,你别哄我,年头你斩仓,我记得七七八八算起来足有十万之多。”
“那又怎样?”詹美凤声音愈见尖利,“家姊不用交租,不用吃饭穿衣买胭脂水粉?物价一日日升,家里三个人,有两个吃白饭不做工,你何曾帮过一点忙?全部靠我!”
七姑放下筷子,努力想将肥胖的身体藏起。“我……我是吃得多了些。”
美若揽住七姑肩头,“阿妈没那个意思,七姑你不要多心。我和阿妈十指不沾阳春水,辛苦都是你。”
房外沉默过后,詹笑棠开口:“最近你不是和欧陆表行的许绅华走得近?”
詹美凤不答他,似在斟酌用辞,许久方道:“我和他散了。”
“啊!”
不仅詹笑棠吃惊,美若也瞪大双眼,“七姑,最近许公子没有来约会阿妈?”
七姑摇头,“有人来接,没有下车,不好仔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