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张四维话音一转,撕破脸皮、口无遮拦地讲:&ldo;稽古揆今,未尝见过骄恣如此而得善终之人,在下着实无能为力。况我现在在家守孝,悲情萦怀,不能管理外面之事。&rdo;
话里话外,张四维把自己描写得料事如神,同时暗讽张居正咎由自取,我张四维救不了他。
其实,张四维对前任的阳奉阴违,早在前任去世之时就有显露。当时张居正刚去世,朝廷一把手不在了,按照礼仪,应由二把手、三把手为其撰写墓志铭、神道碑,张四维虽满口答应,但就是消极怠工。
半年后,冯保已经垮台,张居正长子张敬修急着安葬父亲,向张四维索要父亲的墓铭并询问时局。
张四维做出一副友好姿态,再三推脱,说他近来政务繁忙且身体欠安,他与张居正交情深厚,不忍心请人代等,请求张公子再给他一段时间,容他静思撰文。冯保垮台不会波及张居正,公子尽请放心。
善良的张公子完全听信了这位油滑政客的花言巧语,但他最终也没收到张四维撰写的墓志铭,直到大难当头才幡然醒悟,认出了他的虚伪面目。
政治的复杂常常令人不知所措,有时只能无奈与遗憾。
张四维机关算尽,奈何运气欠佳,丁忧尚未结束,就不明不白地一命呜呼,早早退出政治舞台。
接任张四维的是状元宰相申时行,如果评选明代最杰出的政治家,张居正当之无愧;但要是评选最成功的官僚,则非申时行莫属。
申时行是苏州府长洲县人,性情温和,善做文章,凭这两点,受知于张居正,被提携进了内阁。他于万历十一年(公元1583年)四月接过了张四维的班,到万历十九年(公元1591年)九月告老还乡。
申时行的首辅之位经历了与张四维的明争暗斗、与新进言官的唇枪舌战,几番周折后才得以巩固下来,可谓来之不易,因此申时行也极为珍惜眼前的美好生活。
君子外柔内刚,小人外刚内柔,申时行则是内外俱柔,为保富贵,外畏清议,内固恩宠。万历皇帝的偷懒怠政,此公责任最大。申时行以为前任首辅综核名实的做法属&ldo;操切束湿&rdo;之政,扬言&ldo;肃杀之后,必有阳春&rdo;,整顿吏治的考成法从此被束之高阁。
与张居正生前严格教育皇帝相反,申首辅积极帮助皇帝逃学。万历后来每遇讲读,总以身体不舒服等原因传免,申时行对此不但欣然接受,还替万历发明了一个偷懒的办法:用进呈&ldo;讲章&rdo;代替讲授,事实上永久停止了&ldo;讲筵&rdo;。这个办法遗毒甚广,直接导致了万历皇帝堕落厌学的恶果。
他的最大发明是教皇帝把不愿接受的奏疏,留在宫中,不批不发,置之不理,即为&ldo;留中&rdo;,揭开了万历怠政的序幕。这种&ldo;不作为&rdo;的态度,使得万历时代的许多紧急政务,无法得到及时处置,不仅危害百姓苍生,更使得年幼励精图治的皇帝中晚年变得惰性十足。
长此以往,被留中的奏疏堆积如山,后来的董其昌从这些被留中的奏疏中精挑细选,编撰出一部多达四十卷的《神庙留中奏疏》。
申时行任首辅九年间,目睹过八次龙颜,平均一年还不到一次,以后的首辅在任期内见皇帝的次数就更少了。
申相公这种捣糨糊混日子,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两头讨好的行为,看似息事宁人,颇有&ldo;温良恭俭让&rdo;的君子风度,为其博得很多士大夫的&ldo;好感&rdo;。
幸运的是,申时行执政期间,张居正余荫尤在。他躺在前任的功劳下,稳坐首辅长达九年,大明王朝这段时间总体上歌舞升平,四海宁谧。这位太平宰相循规蹈矩,虽于国家无所作为,但于个人却是名利双收,福禄寿三全。
相传他寿登八十那年,海内名流纷纷前往申府庆贺,渴望一睹太平宰相的风采。嘉定名士娄子柔为他作的寿文,谓申相公执政不如前人任劳任怨,功在社稷。
前人是谁,大家心知肚明,其实当时年轻人对其赞誉者虽众,也不乏有人指责他废弃前任综核名实之政,导致国家日益朝纲不振,法纪陵夷。无论如何,申时行作为一个守成宰相,正如时人叶向高所言,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
面对年轻一代的批评,他只笑笑说:&ldo;国有国体,阁有阁体。禁近之臣职在密勿论思,惟委屈调剂,维持政体平衡,非可以悻悻建白。尔等以后自会明白老夫愚见。&rdo;
这回答深深体现出他浸淫宦海多年的老油条本色,也多少有些讽刺老师张居正为政就是无国体也无政体的味道。
明末著名史学家谈迁在《国榷》中就一针见血地痛批张四维、申时行二人的倒行逆施:&ldo;蒲州(张四维)代柄,务倾江陵以自见,尽反其所为。所裁冗官秕政,一切复之,博惇大之名,阴行排挤。吴县(申时行)亦踵其故智,使纪纲凌迟,侵渔日恣,吏贪而民玩,将堕而兵骄,国储荡然,基无穷之祸。彼蒲州者,诚江陵之罪人也。&rdo;
明史亦对其公允论道:&ldo;时行诸人有鸣豫之凶,而无干蛊之略。外畏清议,内固恩宠,依阿自守,掩饰取名,弼谐无闻,循默避事。&rdo;
诚哉斯言!
张回维、申时行等继任者为取悦一时,尽反张居正所为,博得宽大忠厚的虚名,背地里排挤异己。长此已久,国家纲纪不振,官员贪污纳贿,将士贪生怕死,后患无穷。张、申二人对于张居正诚乃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