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说完了。他起身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噜咕噜往嘴里灌。剩下的人还没从故事中醒过神,待到他们醒来,弄明白自己到底听了个什么样的垃圾后,他们非常不满。
&ldo;就这样?得救了?完了?&rdo;埃德加旁边的彼得是第一个发声的。他浪费了晚上的时间就坐在这听一群神经病上了一座孤岛最后全员得救了的圆满故事?
&ldo;就这样。&rdo;安迪平静地回答他,&ldo;大家都得救了,所以我才能从朋友听到这个故事。&rdo;
彼得毫不掩饰地咂舌,格雷丝则刷刷地在她黑色的本子上记了什么。埃德加已经准备好了离开,克莱夫连着打了三个哈欠。格雷丝说谢谢安迪的故事,她觉得很不错,彼得翻了个白眼,忿忿地推开门走了出去。克莱夫也跟着出去找卫生间。他从卫生间出来碰见了安迪,他们点头问好,擦身而过时克莱夫看到安迪口袋里掉出了一张卡片。
克莱夫捡起来,看出这是安迪的工作证,照片上旁边的字母组合起来显然拼不成安迪。他认识一个叫这个名字的人。排在冰箱里飞不起来的蝉啊。克莱夫等在门口把证件还给安迪,安迪根本不敢看着克莱夫。
&ldo;大家都用的假名。这没什么。&rdo;克莱夫倚着墙,看一个大块头在自己跟前低着头感觉真奇妙。&ldo;安迪,你是不是也不太爱吃肉?&rdo;
安迪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克莱夫。
&ldo;你知道的吧,相似的人和相似的人之间会有种神奇的吸引力。我自己就不太爱吃肉,在看到你的时候,我就隐隐觉得:啊,这个人和我一样!除了不爱吃肉还有什么共同点呢…噢我想到了!&rdo;克莱夫打了个响指,&ldo;安迪你对虫子有兴趣吗?比方说蝉之类的?&rdo;
我和艾莉莎被一群娃娃包围着,她坚持要点蜡烛而不是开灯。
&ldo;我想到我们小时候。还记得那个破房子吗?我们也会像这样带着蜡烛坐在里面讲话。&rdo;
艾莉莎在这家的任务是打理成堆的洋娃娃。她说带我来真是太好了,唯独这家她每次干完就会立马走人多一秒都不会留。艾莉莎挑着眉毛审视着环绕在我们周围的,这些哑巴的金发,银发,红发的小美女们。
&ldo;我想象不出她会喜欢娃娃。&rdo;&ldo;她&rdo;是房子的主人布朗勃特小姐。&ldo;她看起来就像个假小子,要是她家藏着一套铁道的模型我都不会吃惊。&rdo;
艾莉莎之所以能和我一起坐着闲聊是她发现娃娃全部被它们的主人仔细的擦拭过了,艾莉莎也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工作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鉴于职业道德她至少要在这里待上两个小时,阴沉的天气激发了她的想象力以及对过去的想念。她跑到下面的超市带回两个蜡烛,我们就在晃动的烛光下回到只有十岁的年纪。
在那栋破旧的房子里,我们经常做的是交换彼此一天里收集到的各种有趣的新闻或者故事。大部分新闻都是类似一个喝多酒的大叔裸着身体,举着枪在森林里胡乱射击,或是城东边的小伙子因为听说城西边的老头耍刀厉害,就气势汹汹地提着自己的家伙去找老头干架,输了跪在地上道歉。渐渐地我们在新闻里找不到多少乐子,于是重心就偏向了故事。艾莉莎醉心于各式各样的凶杀案,她有一箱子的推理小说,书页的空白处都是她密密麻麻的笔记。艾莉莎曾经挂着眼泪跟我哭诉她是怎么看着自己喜欢的作家,堕落成靠着巧合蒙混读者的混蛋的。
&ldo;他为什么就不能安静的消失!或者发个声明,说自己发现了人生的意义是照顾好家人所以决定不写了,回归家庭。而不是这样!这样!&rdo;
艾莉莎对亲手摧毁她梦想的人都很残忍。她把书一页一页地撕开,扔进火堆里。火光照亮她板着的脸,你休想从上面寻处一丝后悔的表情。
艾莉莎知道我最近周四的晚上都会参加一个叫&ldo;薄伽丘之夜&rdo;的聚会,我告诉她这是个成员围在一起讲故事的活动。我就告诉了她这么多,而关于其中我听到的那些故事我从未和艾莉莎讲过。原因很简单,它们都太无聊了。
&ldo;你总是在不想跟我说的时候用无聊敷衍我。&rdo;今天她要求我必须告诉她我们到底都聊了些什么,我说实际上完整的故事只有一个是一伙人流落到孤岛得救的,如果硬要多加一个就是关于自己为什么会开始收集娃娃‐啊娃娃。我不正处在一个疯狂热爱娃娃的人家里吗?
我想起安迪的事,我不想相信世界上会有那么多的偶然。我想问艾莉莎这家女主人的名字叫什么,但很有可能我对这个名字并不熟悉。她会用假名。可是说不定她心思单纯呢?再说问一句不会对我造成任何负担。
&ldo;艾莉莎,你知道布朗勃特小姐的名字吗?&rdo;我的问题让艾莉莎猝不及防,不过还是很快告诉了我:&ldo;米兰德尔德。怎么了?你认识她?&rdo;
布朗勃特小姐非常诚实。艾莉莎看见了我脸上不同寻常的笑容。艾莉莎要我快停下,这看得她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ldo;艾莉莎,你以前烧掉的那个作者,还记得吗?你说你讨厌他,是因为他总爱用巧合解释事情的发生。我觉得他某种程度上其实挺对的。&rdo;
克莱夫以为自己会是第一个到的人,但埃德加才是。他不是坐在平常的位置上,而是搬了把椅子坐在中间。整间房里,他独自占领的中间。就算这个场合并不要求人人都要坐得笔直,也不规定你只能坐在板凳三分之一处,但埃德加却会这么干。一只腿搭在另一只腿上,左手手指插进右手指缝里,侧放在叠在上面的大腿上。你随时都可以给他拍一张完美的照片。大多数时候他都是面无表情的,因此他难得的笑容分外珍贵。他习惯把外衣的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轻微的擦碰他都要跟你说&ldo;对不起。&rdo;他对人的好会让人误以为你在他心中他是特别的,可是下一秒你就会看见他把手套递给了路边乞讨的可怜人。埃德加的魅力源于他那股虚无的气息。你无法自负地认定自己能抓住他,只能奢求他会心血来潮地为你停下。
克莱夫想他在观察埃德加上花了太多时间,这些时间指向的事实再明确不过了:他喜欢埃德加。单方面的相思既能使人变得像巨人般强大,又能使人变得如蚂蚁般弱小。克莱夫就在其中来回变换着角色。他和埃德加之间隔着的这扇门,没把他们推得太远,也没将他们拉得多近。他内心的踌躇煎熬着他,煎熬出的汁液,克莱夫饮下能增加多大的勇气,亦或是削减多少的希望,他说不出个答案。克莱夫听见过道里有人走来的声音,赶忙钻进了旁边的卫生间里。他好笑地问自己:选择的怎么不是推门直接进去,而要像个小偷似的匆忙逃离作了案的现场?
晚上的聚会少了安迪。格雷丝却不像上次有个解释。她的兴致明显不再如从前那样高了,这表现在她不是再要人们抽签而是换做随手一指,指向那个最接近门口的女孩,曾被她叫做小曲奇的女孩。格雷丝却不叫她的外号,含含糊糊地嘀咕着:&ldo;那个谁…噢管他的…就是你了…&rdo;仰仗着房子里死一般的沉寂克莱夫他们听清楚了她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