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阶照旧生活在霍府中……这里已经不是大司马的府邸了,冠军侯国也已经在三个月前因继承者霍嬗薨而被皇上除了国。
她曾经是天底下最幸运的女子,可也是如今人们口中最不幸的女子。
三个月前,嬗儿随皇上去泰山封禅。这本是多么令人荣耀的事情,皇上一无随从,带着年仅十岁的霍嬗带着司马相如临死手书的《封禅书》,踏着泰山的清烟风云,怀着虔诚东临绝顶,以观沧海。
归来后,那百般恩荣于一身的孩子,莫名因风寒感染,最终不治而离开了他的母亲。
今日天气晴朗,绿阶是在嬗儿夭亡后,三个月来第一次走出霍府。
她的形容冷落消瘦,裹在一件灰鼠皮的青莲滚边风裘之中,面色清苍淡白。
官寺区的霍府门庭,早已稀冷无人,那些门吏属吏也早早被绿阶打发回了家中,她对皇上道:&ldo;臣妾府中空虚,外臣并属吏在府中也没有什么用处。臣妾恳请独留府中,还请皇上恩准。&rdo;
霍府并不很大,绿阶每天都跟明月一起将全府上下一起打扫一遍,然后晨钟暮食,过着一天天同样的生活。
曾几何时,这样终身枯老于此,是她最心仪的归宿。
绿阶站在霍府门口,此处的青石板上因常年无马匹走动,早已不需要有人拿着湿布蹲着擦地了。前天刚下过一层雨,润润地透出一层青绿之色。
青石板上响起得得的马蹄声,绿阶转过身向着官寺大道望去‐‐
战马铁蹄,大氅飘摇,似有恍惚,那个人又归来了……
来的只是赵破奴。
绿阶垂下不经意间已水雾迷蒙的眼:&ldo;赵将军。&rdo;
赵破奴下马站在霍府门前,他来的次数不多,单独来了往往也不进霍府中去:&ldo;属下这几日将去楼兰,夫人若有什么事情,可到府上问采儿。&rdo;
采儿就是他的夫人,这些年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这么些年,他看见绿阶都自称&ldo;属下&rdo;。
绿阶微笑:&ldo;这里挺好,赵将军费心。&rdo;
每一次他要离开长安有战事都会来看她,每一回都让她有事情找赵夫人。绿阶一个人生活在这里,有什么事情要求别人的?她知道他的心意就可以了。
绿阶站在门口与他略说了几句,便回府中去了。
赵破奴依然在霍府外呆站了一会儿。
赵破奴这几年也起落了好几次,两年前,他因一小事得罪了皇上,刘彻翻脸无情之下,借口他未缴纳足够的酌金,而将他侯位革去。所以这一次去楼兰,驱除河西之地的骚扰,对他而言特别重要。
站在将军的府门前,他似乎可以汲取到某种力量,助他西行不误军功。
起起落落,这就是大汉朝的用人之道。
在跟随霍将军的日子里,他永远浑身充满了信心的;现在的他面对大战,心里却装满了忐忑之感。
赵破奴一个人站了很久,才转身上马,离开了此处。
他知道,卫山、徐自卫、复陆支、伊即轩那些霍军旧部也都会来此处相约聚会,在将军的府中,他们方能够找回当年雄阔浑放的英雄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