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躲西藏,撒泼耍赖之后,每回被强行抓进澡盆洗澡,是他对父亲印象最深刻也最温暖的回忆。
预应力用的主材,是七根钢丝拧成一股的钢绞线,半夜才送到工地来。
每卷钢绞线在两三吨左右,共六卷,大平板货车拉来的。周序一直等着没睡,他领着俩个民工,打开工地大门,引导货车到了下料场地,然后就傻了眼。
值班的施工员小方说,塔吊师傅老妈心脏病发作,他刚才急忙忙骑摩托回去了,替换的人明天上午才能来。
货车司机坚决不愿等到明天,他说白天市区内禁止大货通行,他卸了货,明天白天就回不去了。
第一件差事就不顺,周序有些沮丧,他想起来,金元熙曾告诉过他,工地上预应力的事可以找祝海龙。
可是,祝海龙的电话关了机,小方说,祝海龙只要不值夜班,就会回家去住。
为这点小事,总不能半夜打丁靖的电话吧,那样做,估计和自杀没什么区别。
货车司机在旁喋喋不休,他威胁周序,再没有塔吊师傅来,他就要把车开回去。
这一招吓吓菜鸟还行,周序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什么人没见过,他对司机冷下脸,道:“随便你,我困了,现在回屋休息。”
见周序要走,司机急了,他拉一趟货可赚五百块,但没卸货,钱就到不了手。拖回去,开玩笑,这钢绞线是三钢办了出库手续的,商品卖出,概不退换。
司机立马换了嘴脸,给周序和民工每人递上一根烟,热情得像遇到三十年未见的亲人:“我的好兄弟,你可不能撒手不管呀,想想办法,我负担重哟,一天没货拉,妻儿就要挨饿。”
人家服了软,周序见好就收,但货怎么下,他还是没头绪。
有难处时,一休在光脑壳上划几下,问题就解决了,周序的招数则是四处走走,于大自然中吸取灵感,就如上次辊道工程轴线出现偏差,他就从修理车间的千斤顶想到了办法。
周序顺着下料场周边转了转,一棵工地上硕果仅存的大槐树吸引了他的注意。
周序绕树三圈,用自己的腰身比了比树径,再看看盘成圆形的,但是中空的钢绞线卷,顿时,灵感来了。
周序问司机:“你带了钢丝绳没有?”
司机道:“这个肯定要带了,总在上货下货,钢丝绳备着吊货用。”
周序估了估钢丝绳的长度,道:“够了够了。”
周序把俩民工喊来,指着那棵大树道:“劳驾二位,用钢丝绳穿过钢卷,再套上这棵大树,司机开车向前,钢卷自己就下来了。”
民工连连夸周序聪明,司机却不乐意,他怕把车刮坏了。周序一甩手,道:“恕我才疏学浅,再也没招了,天寒地冻,诸位洗洗睡吧,等明儿塔吊师傅来了再说。”
司机急了,哭丧着脸道:“行,行,就听你的,但小心点,不要把我车子刮坏了,赚那点钱还不够修车的。”
周序又寻了块大铁板,四个人抬过来,斜架在车尾,这样,钢绞线卷可以顺着铁板斜度滚下来,不至于跌散了架,也不至于突然落下,对大货车造成伤害。
忙活了大半个钟头,六卷钢绞线总算全部安全降落到地面,横七竖八,有立有躺的摆了一溜。周序紧绷的神经松驰下来,他朝那棵大树作了个辑,道:“多谢了,树兄,我是爱做梦的人,那就梦中请你喝酒吧。”
司机把钢绞线出厂合适证交给了周序,又将周序签了字的收货单揣好,道了声告辞,赶紧驾车跑了。
第二天,丁靖和齐晶到工地视察,她们是坐公司的面包车来的,开车送她们的,是公司专职司机万涛。
万涛五十三岁,他原来是在三江设计院开车,二十五年前,设计院效益没有恒治好,他便求爹告奶的调到了恒治,没想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轮到设计院吊打恒治了,原本挺开朗的万涛立马化身为千年怨妇,逢人便诉说他的不幸。
丁靖听周序汇报了昨夜的事,拍拍周序的肩,道:“你处理的很好,等会小朱来了,让他赶紧带民工搭设放线架子,钢绞线一拆开,没钢管架子约束,会散成一团乱麻,还会弹死人的。”
丁靖找金元熙去了,齐晶赶紧走进周序住的小屋,坐在电暖器边烤火,周序打开上锁的抽屉,把钢绞线材料证明给了齐晶,齐晶小心放进随身包里。
“周序,你看你,被子太薄了,这哪行,等锚具到了我还过来,送检材料的时候,顺手给你带床厚被子吧。”齐晶用略带心疼的眼光看着周序,令周序颇为感动。
“不用了,齐工,我年轻,火气壮,不冷的。”
“瞎说,这儿跟冰窖差不多。你甭管了,我等会就去跟丁主任说,多买几床放办公室,以后接着大工程,还要有人住现场的。”
不一会,万涛走进来,他夸张的跺跺脚,大声道:“面包车和冰棺一样,冻死我老万了,齐晶,你们和老总说说,买个商务车多神气,坐这破车也不怕掉了身价。”
齐晶连“呸”几声,笑骂道:“你这颜值,也就配开个面包车,瞧人家梁在稳,浓眉大眼,名也起得比你好,听着多踏实,所以能给领导开蓝鸟。”
万涛并不生气,笑嘻嘻道:“朱时茂也浓眉大眼,可大家更喜欢陈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