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晓明刻意而急促的介绍解救了周序,他趁机从顾榕的掌心挣脱出来,转而握住了吕凡的手,紧紧握着,用力握着,吕凡的眼睛如天山上的湖泊一样干净、透明、宁静、淡然,于是,他放心了,拥有这样眼神的人一定会给顾榕带来女人最渴求的安稳和吉祥。
“即将到来的会面令顾榕有些紧张和恐惧,所以我就陪着来了,希望能和她一起渡过这个难关。顾榕从来没有和我谈及她以前的生活,但我清楚,有些触及到灵魂深处的情感,怎么可能会如此轻易而简单的割舍掉呢?”
上帝造出的人那么多,不可能挤在同一条路上奔向人生的终点,选择哪一条路,取决于个人内心的欲望和判断,吕凡就是能感觉得到,刚刚认识的这个黑脸膛的高个男人,和自己应该是同路人。
“我们先去看看苏克吧。”周序建议道,他觉得这儿不是一个适宜叙旧和感动的场所,更何况他们还有一项沉重的使命没有完成。
与想像中的不一样,精神病患者并没有被关在房间里任其大喊大叫和自生自灭,在这个多云有风的凉爽午后,在面积比两个足球场还要大的绿色草坪上,穿着整洁病号服的患者,有的坐在湖边长椅上似一尊雕像静静思考,有的如孩童般拖着总也飞不起来的风筝快乐奔跑,还有一些人在白衣天使的带领下踢着足球,或者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你们想找的苏先生在那边,只要是醒着,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和美丽的秦女士呆在一起大大方方秀恩爱,说不定啊,他俩还真是一对前世的鸳鸳呢。”一个娇俏可爱,近乎顾榕年轻时候翻版的白衣天使指着东边的凉亭,热情的给他们引路。
哪怕精神不正常了还能泡个美女作媳妇,周序和史晓明面面相觑,感到既好气又好笑,对苏克的同情和惋惜顷刻间抛去了一半。
离着凉亭还有两百米远,史晓明和吕凡突然异口同声的大叫:“天啊,怎么是老板娘!”生生把顾榕吓得跳到了一边,像是脚下踩到了一条蛇。
正如那个护士所说,苏克和秦冬梅紧紧偎依着坐在凉亭里,手牵着手,头挨着头,眼神写满了“我的世界只有你”。
在这座伪装成童话城堡的成人牢笼里,谁也不知道苏克和秦冬梅有着什么样的过往和爱恨情仇,周序和顾榕从未见过秦冬梅,但并不妨碍他俩的表情和史晓明、吕凡一样:强烈震撼后遗留下的复杂的迷茫。
“苏克,我是史晓明!”
“秦总,我是吕凡呀!”
苏克和秦冬梅同样迷茫的望着周序一行人,就像是鸭子迷茫的看着突然闯进自己窝棚里的大鹅,迷茫中透着警惕、厌恶、恐惧。
“欧阳,他们是谁呀,长得可真难看,就像四个小丑。”秦冬梅眉头紧锁,侧过脸,嘟起嘴巴贴着苏克的额头。
“榕儿别怕,我在这呢,他们要是敢欺负你,我会像拍死苍蝇一样拍死他们。”苏克用手圈住秦冬梅的腰,呲牙咧嘴的朝周序这边发出强硬的警告,他的声音完全和以前不一样,像是从最寂寥的山谷传来的空虚而没有生机的回音。
很显然,在苏克的眼里,秦冬梅是顾榕,在顾榕的眼里,苏克是欧阳镇,至于他们自己是谁,一点也不重要,不管是谁都可以。
仔细想想,这并不奇怪,秦冬梅和苏克毕竟有过长达两年的同居生活,即使是各取所需,各怀鬼胎,但在苏克拿秦冬梅的rou体交换自己的前程之前,他们之间应该存在着些许有温度的真情。如果说顾榕是苏克生命的奖杯,那么,欧阳镇就是秦冬梅爱情的王冠,上帝因为他们的罪,不只夺走了奖杯和王冠,还清除了他们几乎所有的理性和意志,这绝对是比死刑还要严厉一万倍的惩罚。
然而,即便是万能的上帝,也终究无法完全抹去他们刻入骨髓的所有关于爱的痕迹,就像桌子上先泼了一层油,又撒了一层蜜,再怎么用力抹也抹不干净,最后,油渍和蜜渍混作了一体,油是蜜,蜜也是油。
苏克和秦冬梅就是处于这种状态,苏克是秦冬梅的油,欧阳镇是她的蜜,可现在油蜜不分,近水楼台的苏克就成了她的欧阳镇,同样的,秦冬梅是苏克的油,顾榕是他的蜜,掺合到一块后,目之所及的秦冬梅就成了他的顾榕,这种在真实世界里看起来很匪夷所思的事情给他们带来了最纯真的快乐,“欧阳镇”和“顾榕”躲在岁月筑成的城堡里精心呵护着甜蜜的幸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样的幸福令拥有理性和意志的普通人也望尘莫及。
顾榕强忍抑制不住的泪水,嘴巴张了几次,终于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的路上,她曾想像过许多和苏克碰面时的场景,也准备好了应对不同场景的场面话,却怎么也没料到命运竟然准备了这样的剧本。事实就摆在这里,神经失常的苏克不会骗人,无论他多么龌龊不堪,榕儿始终都是他心头最爱的女人。
顾榕能怎么办呢,她不可能没心没肺的上前拍拍苏克的头,虚情假意的劝他安心养病,大言不惭的说你不用担心高昂的治疗费用,不,她办不到,她不是苏克的救世主,也不是苏克的旁观者,她是他的前妻,他是她女儿的父亲,他们毕竟有过真金白银的甜蜜爱情,虽然她曾经因为他的背叛巴不得他死于非命,但亲眼目睹他处在比死还难堪的境地后,她却感到痛彻心扉,现在,逃避成了唯一的选择,所以,她不发一言的转过头,然后大步流星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