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也奇怪,两个马头让他这么一拽,便当场垂了下去,四个马蹄更再也奋不起来了,缓缓屈膝,跪坐到草场上,它们虽则仍旧在挣扎着,却一时半会连后蹄都无法挺立起来。
又过了稍许,好不容易叫两匹马都服帖了,项羽才松开辔绳,舒口气对已无大碍的项梁说:“想不到御车真的这么麻烦……”
只是,他话音未落,范增便由不远处的案几上跳起来,欢呼道:“好!好啊!你小子,干得不错。果然不愧为天生神力!”
周围包括龙且在内的人,更纷纷高举起双手,接二连三的发出喝彩。
“嘿嘿嘿!多谢范老夸奖。”项羽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项梁还未临终托孤,范增也没答应当师父,他因此并不会称呼其为“亚父”、“范师”。
“不过,这战车之所以会侧翻,是因为你还没有抓住诀窍。”范增面色肃然的说着,又坐了回去,目光朝项梁掠去。
项羽也看向项梁,服气地低头问:“小爹!请教孩儿,这是什么诀窍?”
项梁虚惊一场的叹息道:“哎!羽儿。你要记住,任何小事里面都隐藏着大学问!所以能以小喻大,推而广之,御车和治国、领军都是同样的道理……”
“老子说,‘治大国若烹小鲜’,不要太过搅扰,凡事要抓住根本。两匹马转向时,在外侧的为左骖右骖,内侧的为左服右服。负担车主要重量和方向维持的,全在服马上……”
“另一匹马莫不以它马首是瞻,你只要认定那匹服马指挥就成。但有的马,转向或加减速度时不愿随从,怎么办呢?稍加鞭策即可,但信号一定要明确,千万不可胡乱抽!”
项羽听到这儿,忍不住顶嘴道:“就是其中一匹马不听指挥,所以我才予以痛击的。”
“哼呵!没有不听指挥的马,带人也是如此,只有不会指挥的人。夸父驾车逐日,凡马也变神驹;羊率虎群,群虎亦变成羊!”范增冷笑声插嘴,摆了摆手。
项羽眼神一转,恭敬地冲两位长辈一揖手,忽然又说:“小爹!范老!我认为战车太过笨重,在山地作战和渡河作战限制太大了,应该予以废除。”
项梁微怔,转头与范增交流了下眼色,却看这长者注视项羽良久,才淡淡说出一番话来:“但你不能忽视它整体的冲击力……”
“它还有弓箭手可行远战,有盾牌护甲可防敌方箭矢,有用大刀长戟的参乘可应付近战!”范增这话,就有故意要考较项羽的意图了。
项羽为之陷入沉思,好一会,才自言自语道:“有一天,我组织军队,一定要以骑兵为主,马披甲、人持戟,无视弓箭、来往冲击。”
项梁、范增更是震惊得呼吸急促,凝视着这少年过分高大的身影,不约而同在心想,此子绝非常儿,感谢上天,项家出了超越先祖的跨灶儿……
虽说排斥战车这种不太实用的战备,可项羽并没有拒绝再练御车之术,他认为这是知己知彼的道理,将来对抗秦军一定能用得上。
重新上车亲自驱策,由于有了两位长辈的讲解,他大致也懂得如何施为,控制起两匹马来,渐渐得心应手。
然而,项羽性子还是比较浮躁,不喜欢的事物,他觉得自己只要基本掌握了,便可无需再练正打算放弃……
管事项道突然小跑着,近前来禀报:“家主!杨带着一个陌生面孔到来,说是要引荐其与其十位亲属为门客。”
“哦?一个、两个来投奔我项家庄还好说。这一下子来了十多个,还是这种风声紧的时候?”项梁要项羽勒停战车。
从车上跳下来,还没站稳,他的目光又与范增交汇于一处,寻思道:“不会有诈吧?我们这两天好像也没纳新了!”
“怕什么。有诈正好,请君入瓮,瓮中捉鳖!我已经在想,要真是那些人来假意投奔的话,会是谁主导呢?”范增阴恻恻的笑道。
项梁却更觉焦虑:“早知道你在帮忙打捞出秦失落之豫州鼎的同时,还会偷偷投下这么块怪石,过早引起骚乱。我就不该听你安排!”
范增没有争辩,默默地重新站起来,慢慢拄着杖踱开步子。他其实已做好周全计划了,就看项梁果不果决,值不值得自己效死。
深深地看着这位长者,项梁也明白,自己现在已经到了不得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情况,他点头道:“先赏杨,一金!跟他约定明早……”
“把那些人带进来,我亲自接见!先生。那你认为,这十多人全都是那些人吗?他们有可能是王家的、蒙家的,还是干脆就是赵高派来的?”
范增拄着杖站定,转头眯眼笑地对着项梁,好一会后,他才问:“你猜呢?家主。有没有可能是嬴政亲至?”
“这……”
项梁、项羽,龙且与项道皆面面相觑,他们的第一反应都是,嬴政亲至?就带十多人以身涉险?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荒谬的事情了!
就算加上外头整个彭城的兵马……
对于他们项家庄而言,也远远不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