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芙蓉点了下头。
裴钰抱紧她,手掌贴在她冰冷的后腰慢慢焐热,道:“睡吧蓉儿,先不必为我操心这些,好好养身体,等到春暖花开之日,我带你出宫踏青。”
武芙蓉未再出声,就这样安静下去。
安静到裴钰以为她又睡着了,她却忽然问:“他长什么样子?”
裴钰一愣,意识到她口中的“他”是谁,强行压制住心中酸楚,笑道:“很好看,很可爱,长得很像你我,眉毛像你,眼睛像我,鼻子像你,嘴巴像我,肉乎乎的很结实,倘若……他应该是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很有力气哭,很会折腾人。”
武芙蓉道:“陛下,想哭就哭吧。”
裴钰却仍是笑,脸埋入她颈窝道:“我不会哭的,这个孩子虽然和我们无缘,但却是个来报恩的,多亏了有他,我才能一举打压各个门阀,不哭,没什么好哭,蓉儿我们都不哭。”
话是如此说,武芙蓉却感觉自己颈中似有温热的液体在流淌。
……
整个月子,武芙蓉没有出过太极宫的门,连床榻都没怎么下。
每日就是喝小厨房炖的各种补品补汤,等宫娥给自己按身子疏通经络,若绿意抱盈盈来了,就同盈盈玩上半晌,累了再歇下。等到裴钰晚间忙完回来,二人就聊些闲话,聊完早早睡觉休息。
太极宫的人都被打点过,没人敢多嘴说些无关琐事惹她忧心。
武芙蓉坐了将近两个月的月子,直到天气暖和,出了太极宫外出透气,才知道这些日子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关在掖庭里的废后王氏,疯了。朝中凡是出自太原王氏者,革职的革职,查办的查办,左相王免教唆废后谋害皇嗣确凿,押入天牢,秋后处斩。
短短一个正月过去,整个朝局都被重新洗了一遍。
武芙蓉得知这一切,先去了趟掖庭。
阴暗脏乱的宫室内,一个满身脏污的疯女人怀抱襁褓,襁褓中包裹着一块石头。
她对着那块石头唱歌讲故事,嗓音恬静温柔,轻轻哄道:“儿子,母后给你唱歌听好不好,听完了快点睡觉,睡着了好长高,长得快快的,早点成人,母后就能靠着你当上太后,到那时候,就再也没人敢欺负母后了,听着啊儿子,母后要开始唱了——”
唱的不知是什么,比哭好听不了多少。
武芙蓉看着殿中乱象,命宫人收拾了一二,走到王婉跟前,隔着小段距离道:“皇后娘娘?”
王婉视若无闻,依旧醉心于自己的歌声中,看着石头满脸慈爱,好像石头真不是石头,而是个活泼可爱的婴儿。
武芙蓉望着,不由皱紧了眉头。
连她现在也分不清王
婉究竟是真疯还是假疯了,本来还觉得反正都到今天这步了,何至于要她的命,要了也没有用,不如将她放出宫去,让她自谋生路。
可看到眼前这幕,又觉得还不如留在宫里,外面对这样的她来说,不见得就比宫中安全。
武芙蓉就这样看了王婉半晌,终是叹了口气,离开了掖庭。
三月,春回大地。
月末时分,朱雀门下多了匹骏马,驾马而来的年轻人下了马,匆匆留下一句“还给你们”,人就已经跑开了。
同日里,军营中多了名叫佟溪牛的年轻人。
裴钰特地到军营中找过他,说佟溪牛这个名字,太拗口,不如把牛字去掉,只叫佟溪。
溪牛听完低头想了想,最后抬眼道:“叫佟溪还是叫佟河都没有关系,但我不要姓佟了,我要姓武。”
裴钰诧异:“姓武?”
溪牛重重点头:“对,就是姓武,这是我娘特地交代我的,她说我小武姐独自一个人很可怜,难保不会受欺负,我姓了武,别人就会以为我是她弟弟,就没人敢欺负她了。”
裴钰哑然失笑,定定看了这年轻人半晌,道:“有朕在,没人敢欺负她,但你这份心是好的,朕觉得未尝不可,不过朕可不敢做她的主,这事得你亲自告诉她。”
溪牛一听觉得也是,当日便随裴钰进了宫。
武芙蓉当时正带盈盈在御花园扑蝴蝶,见溪牛被带了来,干脆让绿意陪盈盈玩,她和溪牛沿着小径散起步。
得知这事,她的第一反应也是诧异,看着溪牛那副认真的神情,颇有些哭笑不得道:“改姓可不算是件小事,你想清楚了?”
溪牛点头如捣蒜:“我早就想清楚了,只差小武姐的同意了。”
武芙蓉道:“我当然是想同意的,可——”
她苦笑一下,眼神认真起来,看着溪牛道:“一旦跟我姓了武,在很多人眼里,你可就是我亲弟弟了,而且在大多数时候,我的身份可能不会给你带来荣耀,还会给你增添很多麻烦,甚至杀身之祸,你得知道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