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忽然张口骂人:&ldo;去死吧!&rdo;
柯子炎问了不该问的,惹恼了母亲。大哥借机发话赶人,说今晚家人相聚有事,另找时日再与柯先生叙旧吧。柯子炎倒也知趣,即起身:&ldo;不好意思,失礼了。&rdo;两个便衣离开。大姐把人送走,关上门回到屋里,不等大哥发问即抢先说话:&ldo;阿姆在上,大哥做主,今天日子不一样,菜要凉了,大家先吃饭。&rdo;
大哥一声不吭。
大姐是先发制人,防止大哥穷追不舍。她话外有音,提醒大哥这么多年了,今天全家团聚很不容易,这个时候该说的好说,不该问的别问。大哥不要一心&ldo;剿共&rdo;,老三不必解释生意,也不要急着讲这个柯子炎,免得母亲不放心。母亲被大姐拿出来当挡箭牌,大哥没有办法,只能把小木盒里的真空管放在一边,先吃饭,以免惊动母亲。
这顿饭没能安静吃完,只过了半个小时,门外卫兵又大声报告有事,这一次不再是便衣特务骚扰,是师座到了团部,派传令兵要大哥速往。
老三钱世康在饭桌上打趣:&ldo;大哥如今是党国要人啊。&rdo;
大哥恼火:&ldo;你找死!&rdo;
他让老三放筷子,擦嘴巴,别再吃了,跟他走。
&ldo;干什么?抓我吗?&rdo;
&ldo;我不抓,让特务抓?&rdo;
老三叫屈,称自己真是良民,做点小生意赚点小钱而已,党国大员把江山社稷都拿去倒卖,他折腾一两个玻璃管算什么?自家大哥不要怀疑。
&ldo;这话听来就像&lso;土共&rso;!&rdo;大哥训斥。
母亲即刻生疑:&ldo;什么玻璃管?&rdo;
大姐赶紧帮着掩饰:&ldo;老三瞎扯呢。&rdo;
大哥向母亲告罪,身上有事,匆匆回来,又得匆匆走人,回头另找个空闲时间再回家看母亲,好好说说话。他坚持要带上老三一起走,一来他要搞清楚老三到底倒卖些啥,二来免得特务回头找母亲和家人麻烦,他估计那个柯子炎不会善罢甘休。
老三还开玩笑:&ldo;大哥把我带走,不怕特务找你讨要&lso;土共&rso;?&rdo;
大哥教训:&ldo;你要真是&lso;土共&rso;,我亲自收拾。&rdo;
大姐在一旁打岔:&ldo;大哥听我说一句。&rdo;
她说今天要不是大哥赶到,真不知如何收场。此刻大哥让老三一起离开,其实是想保护老三,老三跟大哥走,别人奈何不得,确实比较安全。只是两个儿子刚进家门,饭都没有吃饱,一起掉头离开,母亲怎么舍得?不如让老三今晚吃个饱饭,住上一夜,跟母亲说说话,讲一讲他的生意,安全由她负责,明天她再把老三送到大哥那里,交大哥审问。特务虽然厉害,一时还有顾忌,他们已经知道老三后边有个大哥,身居国军要职,担负&ldo;剿共&rdo;要务,她自己在警备司令部谋职,也能有点用。即使对方确实想抓老三,暂时不会贸然行事。老三离家多年,不让他陪陪母亲,尽尽孝道,也说不过去。
&ldo;是你和阿康要鼓捣什么吧?&rdo;大哥怀疑。
&ldo;生意可做就做。&rdo;老三笑道,&ldo;我听阿姐的。&rdo;
&ldo;这里谁大谁小?&rdo;
大姐不服:&ldo;大哥你大,这个家谁在照料?&rdo;
老三说:&ldo;这些年都靠阿姐,阿姐照料全家。&rdo;
大哥呵斥:&ldo;死到临头,搬什么舌头?&rdo;
母亲出面制止,让他们都不要吵。于是大家住嘴,听母亲发话。
&ldo;你怎么咒阿康死啊?&rdo;母亲问大哥。
大哥担心柯子炎。这个特务不一般,刚才巷子口上见一个抓一个,没一丝手软。被一车大兵驱逐,居然还敢拎一瓶酒上门,说是致歉道喜,实际是刺探虚实,张牙舞爪。此人号称保密局特派员,矮胖子自称归省政府调查室,保密局和调查室是什么东西?就是军统。抗战胜利后军统改为国防部保密局,保密局辖下的省站对外称省政府调查室。这个特派员有来头,知道金凤的过去、父亲的篆刻,对钱家相当了解。他们抓捕老三不像偶然而为,来者不善,不能不防。
母亲骂:&ldo;死特务还要进门抓人?&rdo;
大哥承认:&ldo;今晚也许还不至于。&rdo;
母亲生气:&ldo;你们当大哥大姐有什么用?不给我一个晚上?&rdo;
她要大哥和大姐保证老三的安全。今晚老三哪里都不要去,留在家里,有她两只眼睛看着,她比较放心。
大哥无法强行带走老三,悻悻离去。
老三钱世康留在家中住了一夜,由大姐负责保护,当晚并无特务上门。第二天清晨,母亲与大姐早早起身,一起到厨房为家人生火做饭,一锅稀饭烧好,大姐去招呼老三澳妹两个小的起床吃饭,这才发现老三钱世康不在房间,已经不知去向。
母亲呆若木鸡。
&ldo;死金凤!&rdo;她痛骂大姐,&ldo;你还我阿康!&rdo;
第一章 步步深陷
大姐。30岁。厦门警备司令部军需处参谋,上尉军官。
身份之谜
这里讲的是我们家的故事。我是故事里的澳妹,家中老幺,母亲的小女儿钱玉凤。我在故事开始的这个时间刚满二十岁,是厦大生物学系二年级学生。我在母亲和哥哥姐姐眼里总是长不大,从我拖两条鼻涕时起,他们就管我叫&ldo;澳妹&rdo;,闽南土话里&ldo;澳&rdo;就是&ldo;沃&rdo;,也就是臭,所谓&ldo;澳妹&rdo;就是&ldo;臭妹&rdo;,这个称谓让我备觉羞辱,却无可奈何。我的家人们并不是嫌我味道不好,如此称呼只表示亲昵。依照本地风俗,名字叫得越差,可能活得更好,我对此耿耿于怀,屡屡抗辩,永远无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