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昨天晚上的那炉火上滋滋冒油,香气四溢的焦黄的老鼠肉,秦满仓觉得满嘴生津,那肚皮竟然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秦满仓已经绝肉很久了,以前可以骑着毛驴到镇子上去买,想要哪块买哪块,也有那卖肉的主动送上门来,但是现在呢,饥馑年头,别说有卖肉的,就连那卖油的,卖针头线脑的,都绝了迹。想想自己,一日三餐吃着那大米白面,在这干旱年头,日子无疑于胜过神仙了,久来久去,不见肉,也不思那肉味道了。但是现在,那焦黄的老鼠肉,勾起了秦满仓对肉的无比思念,这思念让秦满仓突然间恍然大悟,‐‐原来一餐饭只要两小碗,半天也不觉得饥,现在一顿饭三大碗,老早就饥肠咕噜了,而且肚子里的肠子总是涩涩的,拉屎的时候一点也不利索,拉出的屎还都不臭。这都是因为久了没有吃肉啊。早上一大早,秦满仓特地去了茅房,看了秦麻子拉的粪便,那颜色,那臭味,啧啧,那是只有吃了肉才能够拉得出来的啊!这条狗呵‐‐
听见秦满仓肚皮的咕噜声,让秦麻子想笑,说,东家老爷,我知道您讨厌我吃老鼠肉,嫌恶心,但是这饥馑年头,那也算是道美味啊,能够吃上老鼠肉,福气啊,要不是看着东家老爷的富贵身份,我早就拿来孝敬您了!
老鼠吃人肉,你吃老鼠肉,不是等于吃人肉么?秦满仓做出一副恶心的表情,厌恶地挥了挥手。
东家老爷,我是下贱人,管不得那么多,只要吃了有力气,能够逮住老鼠就成,但是您,东家老爷,如果您要吃的话‐‐。秦麻子顿了顿,看了看东家的脸色,说,如果您要吃,我就去逮那专门吃粮食的老鼠,给您剥干净了,然后给抹上点油盐调料什么的,再烤出来,老爷,那时候的味道,可比您这辈子吃过的东西都要好吃啊!
啐!有我在爱城吃过的鲍鱼海参好吃吗?
东家老爷,但是现在,那些东西,……都没有啊!秦麻子说。
秦满仓点点头,说,那你就给我弄点来尝尝,味道好了,赏你三大碗白米干饭吃!秦满仓提起枪,走到门口,回头说,先弄点来尝尝,再说。
秦满仓前脚一走开,秦麻子的一张麻脸就狞笑开了,看着秦满仓离开的方向,突然狠狠地啐了一口,
‐‐这一切都被趴在角落里的大骨头看见了,大骨头回到家里,用那种他惯用的淡淡漠漠的口气跟大家说,这宅子要换主了。
什么?当家的,你说什么?大家都围过来,问他。
咱们这地方,要换主人了。大骨头依旧淡漠地说道。
由于慕名前来投靠的老鼠越来越多,大骨头的家早就住不下去了。大骨头要大家开挖洞穴,不要聚居在一起,而且尽量做到不要吵闹,避免让秦麻子寻声知道了大家住的地方。但是谁也没有理会大骨头的话,大家慕名前来,看见威名远扬的大骨头不过是一个貌不出众的和大家一般无二的老鼠,也长着一般长的胡须,也是一般地行走,说话的声音甚至并不洪亮,而且,他甚至不怎么敢出到洞口去。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他总是默默无语地躺在那里,做沉思状,一旦问他在思考什么,他就摇头说,没思考什么。
每一位慕名前来的老鼠,大骨头都要不厌其烦地跟他们说,不要冒险随便出去走动,要学会寂寞和忍耐,尤其注意不要去贪吃东西,因为在这个宅子里,到处都是可怕的陷阱,一旦掉入那些陷阱,将是万劫不复!大骨头的话让大家觉得很好笑‐‐
这个大骨头,呵呵,真有意思,怎么忒胆小啊,这有什么,都是见过世面的。
看着大家不屑一顾的样子,大骨头除了叹息,就是随时随地将他的妻子和小尾巴,还有长胡须以及斜眼的父亲带在自己身边,要他们无论怎么,也不得轻举妄动。
那些慕名前来的老鼠,来的时候都有着一个共同的心愿,就是不想再沾染那些人肉了,就是再好吃,也不能沾染了。‐‐因为他们希望那个传说能够在自己的儿女或者子孙后代身上得到实现。但是他们来住了没几个日子,就对大骨头奉送的那些谷子和玉米厌倦了,说那些谷子和玉米有一种霉烂的味道,难以下咽。
干旱的灾难到最后,居然演化成了任何丰收年景都比不了的富足时刻,那些饿死在路途上的、枯树下的人,他们的死尸成了老鼠们随处都可以取食的美味。因为死尸吃得太多,这些老鼠的眼睛每到黑夜,都泛着幽幽的蓝光,而且那原本应该洁白的牙齿,也都变得黄碜碜的,一说话,嘴里就冒着一股子难闻的腐臭气味。
大骨头的警告对这些已经吃惯了肉的老鼠们没有半点作用,到了这里,他们以为是到了宽阔的坟场里,可以骄纵,可以撒野,但是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不是陷进机关里,就是吞食了毒药,谁的下场都很凄惨。一段时间过后,他们开始恐惧了,他们闻着外面飘荡的同伴尸体被烤焦的味道,簌簌发抖。大骨头说,大家别害怕,藏在这里,只要你保持安静,不要胡乱走动,起码还是安全的。然而大骨头忽视了秦麻子的能力,作为老鼠,谁能够在香味的引诱下保持冷静呢?
劝阻不了这些吃惯了肉的外来的老鼠,大骨头加紧了对我曾祖母和小尾巴、长胡须他们的看管,他甚至企图将他们可能外出的洞口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