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以另一个身份。
他的大师兄,姬岩。
师父不是师父,是他最为敬爱仰慕的大师兄;他自己也不是个真正的人,他就是失落的建木之灵。
姬岩费了那么大劲,牺牲无数人命,甚至于牺牲整个昆仑派,只是为了做个实验。
只是因为他修行几乎登顶,肉体凡胎无法再进一步。他似乎触碰到了凡人的极限,又不甘止步于此,他想要见证更接近天地的力量,想要见证凡人突破自身桎梏,想要看一眼神的世界。
哪怕不是他自己。
建木勾联天地,上古时期凡人通过建木倾听天音,那时神与人本就相去不远。后来建木被斩断,人类失去连结,逐渐被岁月洗刷了天赋,变得平庸而肤浅。姬岩寻找建木之灵,就是想恢复人类本该有的面貌,还凡人原有的能力。
只是建木之灵早散落在天地间,他耗费百年收集而来,却只是些零碎疏落的碎片,失去了原有的灵性也无法拼合在一起。孟虚子斟酌许久,决定用凡人身体作为器皿,将建木碎片置于其中,实时监控,一旦恢复灵性便重新取出拼合。
唐秋的那个村子,便是他选中的器皿。
然而他没想到在取出建木碎片时,那些建木之灵觉醒了意识,竟自行拼合投入唐秋身体里,与他魂魄相融合,成了个谁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有着凡人的皮囊,却蛰伏着洪荒的力量。于是姬岩将他带回昆仑,看着他一点点长大一步步前行,等了一年又一年,却始终没有等到建木力量的展露。不耐之下,孟虚子一手安排了修罗幻境,又把血淋淋的真相撕开给他看,试图打碎他凡人的屏障。
他成功了。唐秋失控,体内力量喷薄而出,一瞬间他听见天上地下所有声音。无数悲欢哀乐无数嗔痴怨怼纷纷涌入他的心,原本的一颗心被撑碎,所有的理智都被磨灭,他彻彻底底失去了作为凡人的自己,空有撼天动地比肩天神的强大力量,却再也没有神智没有思想。
而他失控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孟虚子。
孟虚子哈哈大笑,几乎是心满意足地放肆高呼“原来如此”。
他说,朝闻道,夕死可矣。
故事戛然而止,就在孟虚子身死唐秋彻底走火入魔时,完结了。
“………………操。”江望帆愣了半晌,满脑子只剩下这一个字。
当年被掐得天昏地暗血雨腥风不是没理由的,读者辛辛苦苦追了那么久,期待了那么久,等来的结局是主角被人操纵着成为一代魔头,所有亲缘情缘都被自己亲手斩断,他是因,他是果,他的一颗真心被人弃如敝履,他看到的都是假,伤害却是真,他满手鲜血,却全非想杀之人想报之仇。
还有更憋屈的主角吗?
小说还在网上挂着,江望帆忍不住开电脑注册账号,充了几百块钱,给那部小说狠狠刷了几十张黑票。
第4章
对于姬岩,或者说孟虚子这个角色,除了神经病,江望帆想不出第二个形容词。
但这个角色也确实非常有吸引力,大部分演员都有个演变态或者神经病的梦想,或许是因为生活中正常人太多,瞻前顾后的太多,难免有些腻味,能演一次不理外物随心所欲的变态其实是非常痛快的事。
江望帆花了五天时间看完小说,又花了五天时间沉浸小说,等从文字中醒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开电脑开文档,几乎是一气呵成写完了人物剖析,洋洋洒洒几千字,也没回头看一眼,一股脑扔进了黎鹏的邮箱。
后来在杀青宴上,黎鹏笑眯眯地跟他说:“当时一看你的精神状态,我就知道这个角色找你没错了。”
江望帆觉得自己都被带神经病了。
进组在一个月后,给了演员们充分研读剧本琢磨角色的时间,到九月上旬一切敲定,所有演员都给一窝地拉到四川某个不知名山沟沟里。
取景地是导演跑了小半年才选定的,在当地有“小九寨沟”之称,虽说出了本地没人认可有蹭热度之嫌吧,这风景还真是不错,往取景框里一看,还真有那么几分仙山的味道。
“等等导演,我们不是昆仑山吗?昆仑山应该终年大雪啊,哪有那么山清水秀的。”助理吭哧着忙来跑去,还不忘抽空打趣一下导演。
“去去去,小孩子真不懂。”导演指挥着工作人员搭棚子,东一块西一块地圈地运动,“昆仑派是什么?修仙门派、洞天福地啊!神仙住的地方,当然跟普通人看到的不一样,花花草草鸟兽虫鱼的都安排上,外头大雪纷飞里边四季如春,这才像个仙山的样子!”
江望帆刚下车就听见两句,情不自禁深深吸了口纯天然无污染的新鲜空气,斯斯文文地笑起来:“小说里解释过这个,昆仑有三层,凡人看到的是最下层,叫凉风之山;中间那层叫玄圃,囊括了天上地下所有奇花异草,据说是西王母的后花园;第三层叫增城,是真正的仙界,西王母住的地方。”
“而昆仑派在凉风之山与玄圃的交接处,叫景峰。”有个声音接过话头,听起来身心舒畅。
江望帆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来人是谁,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面部肌肉,露出个清冷矜持又亲切妥帖的笑,不疾不徐地回过头去:“你好,我是江望帆,姬岩的扮演者。”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看过此人的作品访谈,早偷偷在心里把这个声音刻成了小人——有事没事恶狠狠戳几下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