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司鸿却忽然道:“阿湛,你还是怪我?”
两人差不多三年没有过什么交集,今日他忽然这一声“阿湛”倒是把安知灵叫得一愣,但随即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北乡主言重了,冤有头债有主,此事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她说完便也不再等他多说什么,低头又钻进了马车里。赵婉婉拉着缰绳紧张地看着对面,两边僵持了一会儿,终于见马车里的人轻轻抬手动了一下,对面车上的车夫才拉起缰绳,缓缓将马车驶到了道路一旁,让出一条路来。
司鸿坐在车上,看对面的马车又重新动了起来,马蹄声“滴答滴答”的从他身旁经过,车上帘子微动,露出马车里临窗男子的白色衣领。他眼神微微一沉,外头的驾车的车夫恭声询问:“乡主,接着去哪儿?”
司鸿冷声道:“去华文馆。”
安知灵进了马车,一低头就撞进了谢敛复杂难明的目光里,竟难得起了几分不自在,回原位老老实实坐下,只撇过头去并不看他。
两人先前刚起过争执,气氛正是僵硬,如今司鸿半道上来了这么一出,车内的气氛一时间僵硬里顿时还掺了几分尴尬。
“花宴这几日约莫就会来小杜山,”安知灵故作平静道,“你想想要如何应付吧。”
“恩。”谢敛应得漫不经心,过了一会儿好似还是忍不住,终于问道,“你故意搞砸了她手上的生意?”
“不这样她怎么会来找你。”
谢敛没拆穿她,半晌才道:“那位花姑娘不像是会轻易低头的性子。”
“形式比人强,由不得她不低头。”安知灵面色不善道。
华文馆是荒草乡内一所小小的书铺子,书卖得一般,兼职也替乡里存放乡历。馆主司空上人是个四十出头的干瘦男人,养着一只红尾绿翅的鹦鹉,每日最大的爱好就是躺在院子吸着烟枪,逗弄他那只傻鸟。
司鸿的马车停在巷外,他走进院里的时候,果然看见一个长袍马褂瓜皮帽的老烟枪躺在院中的躺椅上晒太阳。他方一进门,那金丝笼里的鹦鹉便叫了起来:“有客到!有客到!”躺在躺椅上的人稍稍抬了下眼皮:“司乡主?稀客。”
小老头颤巍巍地站起来,作势给他作揖,但一看便是敷衍得很。司鸿并不在意,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银锭子,放在了他身旁的石桌上。司空上人看了眼,又听他说:“他们今日来了北乡。”
司空上人发出意料之中的笑声,伸手将银子收回了袖子里头:“小老儿自然不敢骗您。司乡主此趟来又是想问什么?”
“他们想找的人是谁?”
司空上人吐了个烟圈,并不作声。司鸿又从袖中取出一个银锭子放在桌上。对面的人拿起来掂了掂分量,半晌才慢悠悠道:“那位吴公子第一次来乡里,小老儿这儿没有什么信息与他对得上。他想找什么人,自然暂时也无从得知。”
司鸿闻言,眉头一皱,但还不等他说什么,司空上人话锋一转,又悠悠道:“不过,那位吴公子想找什么人对您来说我看也没什么要紧。要紧的,是司乡主想让他找什么人?”
他那双浑浊的眼珠子眯缝起来,一丝精光一闪而过。司鸿看了他半晌,眼底一片冷意:“您知道的太多了,知道太多的人总是活不长久。”
司空上人笑了起来,恍惚间又变回了那个腰背佝偻的小老头,他重新在躺椅上躺下来,对着太阳吸了口烟袋:“司乡主有所不知,小老儿活到现在,就靠着比旁人多知道了那么一点事情。”
第81章荒草故人十五
荒草乡周边有几个零零散散的小山村,大多数藏在山坳里,零星有十几口人家,全村自己垦了门前一亩三分地,每月赶上集市才从村里出来,到乡里来采买些东西。陈家岙就是荒草乡南边的山谷里这么一座小村庄。
马车沿着山道走上半天,步行大概就要花上一整日了。
黄昏的时候有一对兄妹来村里投宿,敲了一家正冒着炊烟的门。屋主人开了一小道门缝,露出一双狐疑的眼睛,只见门外的男女穿着一身粗布的衣裳,但看二人面貌举止,便不是什么下地干农活的出身。
见门开了,外头那个姑娘未语先笑,和和气气道:“老乡能否借个宿?”
他们二人身上背着一个简易的行囊,屋里的男人打量了一眼,慢吞吞地开了门:“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镇上来的。”
“这是要往哪儿去啊?”
问到这个,那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顿时吞吞吐吐起来。屋里的男人了然地笑了起来,朝他们搓了搓手。外头年轻的男人脸色瞬间有些不好看,倒是一旁的姑娘拉了拉他的衣袖,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来:“应该的。”
屋里头的男主人数了数手上的铜钱,鼻子里轻哼了一声,侧身放他们进来了。
屋子里头黑黝黝的,一股子呛人的烟味,混着里间厨房里传出来的饭菜香,家具简陋,临窗的位置放着一副弓箭,大概是个猎户。
过了一会儿,从里间的厨房里有个女人端着几盘菜出来,见了屋里突然多了两个陌生人,明显愣了愣。男人见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弹了,不耐烦地催促道:“傻愣着干什么?加两双筷子!”
女人脸色不太好看,闷头说了一句:“菜不够。”
“你现在还会顶嘴了是不是?”男人大声呵斥道,“菜不够就从你嘴里省一口出来,反正也是个吃了光会败的娘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