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说,连长!&rdo;库兹涅佐夫忍不住了。&ldo;你怎么,没看见吗?得爬过一百米的开阔地哩!你这一点也不懂吗?……&rdo;
&ldo;那你说怎么办?!&rdo;德罗兹多夫斯基仍然用响亮的声音说,同时朝自己的膝盖上擂了一拳。&ldo;我们就干坐着吗?束手待毙!……让他们把我们压死吗?&rdo;于是他猛然转向舍尔古宁柯夫,威风凛凛地说:&ldo;任务明确了吗?日目,自行火炮,匍匐前进,上!&rdo;
德罗兹多夫斯基的命令如枪声骤发,&ldo;上!&rdo;
库兹涅佐夫觉得眼前发生的事情不仅是绝望的表现,而且既可怕又荒谬,毫无成功的希望。然而舍尔古宁何夫此刻必须按照这声&ldo;上&rdo;的命令去做,基于铁的战斗纪律,此刻无论是舍尔古宁柯夫还是库兹涅佐夫,谁也无权不执行或撤销这个命令。
这时他突然想到,&ldo;如果炮没有被打坏,只要一颗炮弹,那就什么事也没有了,是啊,什么事也没有了。&rdo;
&ldo;舍尔古宁柯夫,听好……只能匍匐前进,紧贴地面……看那边有许多小灌木,在小凹地里。你从右面向那道烟爬过去。听到吗?不过要小心点,别抬头!……&rdo;
库兹涅佐夫爬到舍尔古宁柯夫旁边,象是对他下命令,又象把他拖住似地握紧他的胳膊,看着他那双悄然若失的天蓝色眼睛。舍尔古宁柯夫点点头,脸上带着顺从而呆滞的微笑。不知为什么,他一直用手套拍打着被手榴弹撑得鼓鼓的大衣胸襟,似乎手榴弹在烧他的胸口,他想以此减轻灼痛似的。
&ldo;中尉同志,求求您,&rdo;舍尔古宁柯夫机械地动着嘴唇府,声音很轻,&ldo;倘若我碰到什么意外……请通知我娘:就说我没有消息……她没有别的亲人了……&rdo;
&ldo;丢掉这些念头!&rdo;库兹涅佐夫对他喊道。&ldo;听到吗,舍尔古宁何夫?只能匍匐前进,匍匐前进!把身子藏在雪里!&rdo;
&ldo;去吧,舍尔古宁柯夫!&rdo;德罗兹多夫斯基从胸墙上挥挥手。&ldo;别耽搁啦!上!……&rdo;
&ldo;我准备好了,连长同志,我马上就……&rdo;
舍尔古宁柯夫舔舔干燥的嘴唇,吸了口气,再次摸摸军大衣下面的手榴弹,然后爬上胸墙,他的毡靴在不久前炸起来的焦土上拖了过去。他爬着爬着,忽然抬起身子,似乎忘记了什么事,回过头来,用那双外地人的眼睛找到了鲁宾,后者脸色忧郁,正呆呆地仰望着他。
舍尔古宁柯夫忽然很平淡地,甚至很镇静地说:&ldo;要是你,兽宾,敢叫马受罪的活,我死了也要找你算帐。再见吧……&rdo;
库兹涅佐夫把胸口贴在胸墙上。舍尔古宁柯夫向着小灌木,向着前面星罗棋布的黑桐洞的弹坑爬去。他把身子隐藏在炸满碎土的雪堆里,已经爬出了五米光景。只见他扭动着瘦小的身体,在被弹片削掉一半的光秃秃的灌木之间朝前爬着。库兹涅佐夫一直担心机枪可能从坦克后面朝舍尔古宁柯夫抢先扫射。这时,自行火炮的火力正集中在右边桥梁一带和乌汉诺夫的炮位上,那儿翻腾着暗红色的火焰,烟雾遮蔽着正在进攻的坦克。敌人的机枪于此刻尚末发现舍尔古宁柯夫。他在弹坑和小灌木之间爬着,不时消失在一个个雪堆后面,时隐时现,用胳膊和头推开地上的积雪。这时他与两辆冒着烟的巨大坦克之间的距离已经明显地缩短了,而自行火炮就躲在坦克后面。
&ldo;快爬进烟雾里!进去就好了……&rdo;库兹涅佐夫怀着希望想。他伏在胸墙上,急得心扑通扑通地直跳,一面计算着舍尔古宁柯夫离那门看不见的自行火炮还有多远。
&ldo;他干吗磨磨蹭蹭?跑步呀!冲过去!&rdo;德罗兹多夫斯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用戴着手套的手抓起一块冻硬的泥土,把它放在胸墙上捏碎,他在等舍尔古宁柯夫向自行火炮进行最后的冲击。
&ldo;还&lso;跑步&rso;呢!恐怕吓得象小麻雀一样,连心都缩紧了,&rdo;鲁宾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的声音消散在一片热雾中。
&ldo;住嘴,鲁宾!听到吗?&rdo;
库兹涅佐夫几乎愤恨地从侧面看了看德罗兹多夫斯甚和鲁宾,德罗兹多夫斯基的眼睫毛急得直颤动;在他旁边,鲁宾那又宽又重的身躯趴在胸墙上,他那褐色的粗脖子全部缩到领子里去了。库兹涅佐夫马上想起鲁宾在行军时主张枪毙马的事来。这时,鲁宾恶狠狠地向胸墙外啐了口唾沫,一双目光刺人的小眼睛变得阴郁而古怪,朝德罗兹多夫斯基望着。
&ldo;您还是命令我去好,中尉同志。对我来说反正一样。我不怕死!无牵无挂……也没有人哭我!&rdo;
他的话音又在热雾中消逝了。
库兹涅佐夫什么都没听见,他在专心观察那两辆燃烧着的坦克前面的开阔地和它们后面的自行火炮。舍尔古宁柯夫的灰色的身体象扭动的小虫,爬得越来越慢,越来越小心,随后,伏在离坦克约十米的雪地上,不动了。看不清楚他在那里干什么。后来他似乎稍稍抬起了身子,从地面向上看着自行火炮,他的一边肩膀活动起来,好象用一只手忙乱地拉开大衣,从怀里掏出了一颗手榴弹。但是离得太远,可能,这些情况不过是库兹涅佐夫的想象。他并末亲眼看到舍尔古宁柯夫怎样拉开保险销,将第一颗手榴弹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