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普克目不转睛地看着陈虹,平静地说,“我们并没有告诉你他是怎么死的。你为什么会认为他是跳桥自杀?”
陈虹一愣,看看普克,又看看彭大勇,眼神明显有些慌乱。顿了几秒钟,她紧张地说:“可你刚才说,他的头骨全碎了,又在大桥下面,我想肯定是……”
“如果是他杀,也可能会造成这种局面。”普克始终看着陈虹,继续说,“比如有人杀了他,又抛尸桥下;或者有人就在桥下用凶器砸碎他的头骨……”
陈虹被普克的目光压得似乎要窒息了。室内一阵沉默。她忽然间就哭了出来:“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天诚那么老实,一个仇人也没有,谁会杀他呢……我想……肯定是因为我们吵架的事儿……”她忽然有些激动,挺直身子,急切地说,“都怪我,我不该跟他吵架,不该用那些话伤他……他跑出门的时候,气得不得了,出门前还嚷着说,日子过成这样,还不如去跳清江大桥……”她像是突然被唤回了记忆,愈发激动了,话说的有些结巴,“他、他是想用这种办法来伤害我……他知道这样会让我难过……可是、可是他怎么真的这么忍心?扔下我们母子两个……”
陈虹再也克制不住情绪,号啕大哭起来。普克和彭大勇面对这个情绪失控的年轻女人,都有点儿束手无策。无疑,她对他们所提问题的回答中,存在着常理解释不通的地方。但普克能够肯定的是,她对丈夫的死讯所表现出的悲痛之情,也是常人难以伪装出来的。面对两名刑警的调查,陈虹的柔弱和哀伤是那么具有保护力,使得普克他们无法直截了当地去触及她的内心和事情的真相。
整个中午的时间,就在陈虹断断续续的哭声和含糊不清的回答中流走了。普克和彭大勇付出相当的耐心,从陈虹反反复复的回话中,理出一点有关情况的头绪。
按照陈虹所说,4月5日晚上吃过晚饭,陆天诚和她因为做不做家务之类的话题开始吵架,吵吵停停,一直到九点半左右,本已停息的争吵又被陈虹挑了起来。也许因为两人都累了,失去了耐心,情绪变得很烦躁,普通的争吵升了级,双方由相互指责演变成相互羞辱、诟骂,最后陆天诚被陈虹的话激怒,嚷了一句“日子过成这样,不如去跳清江大桥”,就愤而离家走了。
“我以为他说的是气话,他以前也会说这种话的……”讲到这个情节时,陈虹哀哀地说,“而且昨晚他对我说的话也很难听,我……我自己也气得够呛,要不是因为孩子,就算他不跑出去,我也会跑出去……我想他自己会回家的,又担心孩子,也没有出去找他……谁想到他一个大男人,真的会那么小气呢?”
听到这儿时,普克插了一句:“你儿子当时也在家吧?”
陈虹有点儿警惕地看着普克。在这两个小时的谈话中,她已经对眼前这个白晳斯文、看起来不太像警察的警察产生了某种敬畏,凡是普克的提问,她回答起来都会显得很小心。
“在。”她简短地回答。
普克装作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自然而然地问:“他看见你们吵架了?”
陈虹马上回答:“没有,他已经睡着了。九点……不、不到九点钟他就睡了,因为早上要上幼儿园。”
普克点点头,稍停了一会儿,又问了陈虹一些其他常规的问题。比如:此前是否发现丈夫陆天诚有异常表现;是否有确凿的证据表明陆天诚有自杀倾向;陆天诚在外是否有什么仇人;等等这些问题,陈虹都态度明确地否认了。
最后,普克彭大勇请陈虹前往市局法医中心认尸。在陆天诚惨不忍睹的尸体前,陈虹陷入了极端的悲痛中,她的哭泣令在场的每个人都禁不住掉过头去。只有普克,一直默默地注视着那个被悲伤浸透了的女人,从她哀婉美丽的脸上,隐隐看到了比悲伤更难以捉摸的、更含蓄的内容。
普克在心里问:陈虹,你在隐瞒些什么呢?第二章 1
陆天诚的尸检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普克在现场看到那位年轻法医的工作方式时,就对结果产生过疑虑。当他拿到法医所出的尸检报告时,这种疑虑进一步加强。报告上的结论是,死者陆天诚是因后脑颅骨粉碎性骨折导致的死亡。
除此之外,年轻法医还充满自信地对普克做出了他的判断。
“没有任何人为致伤,不是跳桥自杀,就是失足摔死。”他语气轻松地说,“那片桥栏杆不是坏了吗?失足的可能性更大。”
普克没有马上说话,扫一眼报告上复杂的数据,沉吟片刻,问法医:“当天下了雨,会不会影响到对尸体的检查?”
小伙子很敏感,反问普克:“你是不信任我的尸检结果?”
普克笑笑,不置可否,说:“老黄以前常跟我们说,气候环境确实会对尸体检查造成干扰,我想……”
“这个用不着你来教吧?”年轻法医显然不愉快了,语气生硬起来,“你以为我是第一天干这行?”
面对这样的态度,普克自然不能再多说什么,只在过后告诉了彭大勇。
“我不太明白,”普克疑惑地说,“怎么每次问他话,他一定是用反问来回答的。”
彭大勇也对此发了一通牢骚。不过同时,这样一份报告似乎也让他显出几分轻松。他感慨地说:“要真是意外失足,对那个陈虹倒是好事儿,还能找大桥管理局要点儿赔偿款。”
普克看一眼彭大勇,沉默片刻,说:“走吧。”
“去哪儿?”彭大勇不知普克已经定了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