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他不言不笑的样子特别慑人,她像是有点怕他。
他穿了件睡袍,钮扣扣得一丝不苟,扎得严严实实。默默闭了下眼,他走过去,从她嘴边拿过了黄瓜。用刀切去她啃过的那一端,然后把余下的切成了丝。那刀法,娴熟流畅。
碗里放进两碗水,点火,水开,从柜子里拿出一卷面条,倒入水中,等沸的时候,从冰箱里倒了一碗煲好的汤,在微波炉中加热。面条起锅,稳稳的盛入汤中,然后把黄瓜丝搁上面,再加了些熬好的肉酱。
他用眼神示意目瞪口呆的她坐下,递过一双筷子。
她双手接过。
他在她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眼神落在院中的黑夜中。
黑暗给了他黑色的眼睛,他却用来寻找光明?
她埋头吃面。
没有人说话。
她把面连汤吃得一干二净,话说份量可不太少。
他递过一个水杯,水是温温的,让她净口,他返身把碗筷洗了。
熄灯、关门,他送她到客房前,看着她进屋上了床才离去。
她打了一夜的饱嗝,暗暗发誓:即使以后饿死,也绝不出外觅食。
饿死与撑死,都是死,前者至少留有尊严。
正文6,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六)
夕阳落下去了,空气里有了凉意。诸航看着那角还在天光里的院墙,一棵青松成了黑色的剪影。
长长的岁月,就这么又撕去了一页。
这生活有如风烛残年,天亮时睁开眼睛,然后慢慢静待天黑。
仰起头,她的天空是四方的。
唐嫂甚至在走廊上给她搬了把躺椅,阳光不错的时候,让她晒太阳。她就差一幅老花镜,一个毛线球,一只卧在脚下的老猫。
不能看电视,不能看书,不能喝凉水,不能吃冷菜,不能吹风,不能淋雨,不能出门……从医院到这军区大院,其实就是从一个监到另一个监。
唐嫂和吕姨是那牢头狱霸。
悲催的人生何时是个尽头呀!二十多年没干这样的事了,她又掰着指头数日子,如儿时盼着过节去外婆家做客。外婆家在市里,她家是个小镇。市里的游乐场和动物园,那是孩子最留恋的地方。
还有十二天,就是所谓的&ldo;满月&rdo;,听说那是她的赦免日。
院中也没人来串门,从院中看见路过的其他住户的保姆们,一个个都是腰板挺得笔直,目不斜视地向前走,似乎都藏着重大的机密,一停下,就会被人窃听。
唐嫂和吕姨也很有职业道德,不论人家长短,交流的都是做饭心得、护理孩子。唐嫂手巧,正在为小帆帆做棉鞋,鞋头上绣着个老虎头。
小帆帆和她一样,不太适应环境。现在除了睡觉,醒着就是哭个不停。那音量一点都不藏jian,有多少力气就使多少力气,小脑门上密密的汗,小手还在空中挥动着。
唐嫂怎么哄都不行,一次急得对诸航叫道:&ldo;夫人,你不能只看着,你也该抱抱孩子。他听不到妈声音,没有安全感。&rdo;
说完,把小帆帆朝她怀里一塞。
她双臂僵直,肌肉绷紧,一动也不敢动。
小帆帆哇哇大哭,她惊恐地瞪大眼,无措地哼哼着:&ldo;帆帆好,帆帆帅,不哭,不哭!&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