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坚持,眉目间却有些掩饰不住的复杂情绪。我总觉得陆彦回有些怪,可哪里怪,我却想不通,也说不出来,就只好归结为他是累了,就像我累了一样,时不时也会发呆分心。
住院部很安静,只有个别的医护人员。我哥是一个人住,我在门口看到灯已经关了,就不敢进去打扰他。
我去了值班护士的办公室,她们认得我,看到我来,对我说:&ldo;怎么,陆太太,这么晚了还到这里来?&rdo;
&ldo;我哥已经睡了吗?&rdo;
&ldo;刚才我们进去看过,已经睡了。下午的时候情绪不太稳定,到了晚上反而平静了。人不都这样吗?想明白了,想通了,也就接受这个结果了。&rdo;
我点点头,却还是不太放心,就尽量不发出声响地推开门进去,谁知道还是惊动了他。他在黑暗里问了一句:&ldo;是谁?&rdo;
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他又说:&ldo;桑桑,是不是你?&rdo;
&ldo;嗯,不放心你,就过来看看。&rdo;我走近他。他伸手开灯,又示意我把他的床摇起来一些,方便跟我讲话。
可是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我们竟然有短暂的沉默。片刻后,还是我哥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开口说:&ldo;陆彦回都告诉我了,我这腿,是不是就彻底没治了?&rdo;
上卷第十一章那美丽的日出啊
人生有时候来不及多想,
谁会知道什么时候就是永别?
我出门的时候,天还是黑的。
昨天从医院回来,陆彦回还没睡,房间里有淡淡的烟味,窗户明明是开着的,冷风也没把这味道吹散。看到我回来,他顺手灭了手里的烟。我瞥了眼烟灰缸,里面已经有好些烟头了。
他也烦,虽然我有些不明白。
今早我起床,设定的闹钟也没把他给闹醒,看来是真的困。我轻手轻脚地洗漱,换好衣服出门。
我以为我哥还没醒,没想到他已经坐在轮椅上等着我了,就坐在窗边,看着尚漆黑的天色,在发呆。
我进去他也没有反应,直到我走到他面前,叫了他一声:&ldo;哥,我们现在出发吗?&rdo;他才回头看我:&ldo;好,我们走吧。&rdo;
医护人员帮我把他抱上了车,又把轮椅放好。他坐在副驾驶,扣着安全带。通往海边的这条路我已经很熟,再加上时间尚早,一路上畅通无阻。
我哥静静地看着窗外。虽然寒冬草木枯败,但是这季节的清晨又有一种别样的美。已经有人穿着运动衣出来锻炼身体。路过湖边矮山时,湖面上起了一层朦胧薄雾,一眼望去,如一幅水墨画。
哥哥突然开口:&ldo;真漂亮!我活了这么多年,都没发现咱们a市的好,今天才知道自己过去都白活了。&rdo;
&ldo;是挺好的。有一次我被陆彦回一大早拉去爬山,在山上看了一回日出,当时坐在山顶的长椅上往下看风景,所有的东西都在渐变的阳光里慢慢清晰和明亮起来,那真的是太美了,可惜忘拿手机给拍下来,不然可以给你看看。&rdo;
&ldo;真的吗?我都没有见过。我好久没有爬山了。&rdo;
&ldo;那有什么难的?&rdo;我一边开车一边说,&ldo;下次你想去,我随时可以带你去。都在a市,再方便不过了。&rdo;
他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其实,那个时候,如果我多关注一些他的神情,也许就能够察觉他脸上的落寞。那个时候,他已经做好了离开人世的准备,所谓的看日出,后来我想,莫非是对这个世界道别的一种形式?
日从东升,如同生命从母胎里生长而出,每一个清晨都仿佛是一种新的开始。那个时候,他想到了什么?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不再眷恋这风景怡人的美好人世?
车开到海边,我还带了厚实的围巾来挡住海面上袭来的寒风。他不方便下车,我就把窗户和门打开,又给他系好围巾,让他可以清楚地看到海面上的风景。
我看了看时间,再过十多分钟差不多就能看到日出了。我哥看着大海对我说:&ldo;等我百年之后,我真想让自己的骨灰就撒在海里,不用留下,撒在海里好,跟着海水一起,到这世界的很多地方去。我这辈子去的地方太少了,记忆里就只有a市的角角落落。虽然我熟悉这个城市,但是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rdo;
我笑话他:&ldo;那得多少年以后啊。也许以后你去的地方多了,反而改变主意了呢。&rdo;
&ldo;不会,我不会改变主意的,撒进海里吧。桑桑,你比我小,我肯定比你早走一步,所以这事儿就麻烦你记着了。还有,如果那时候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伤心难过,也不要哭,死,本来就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人总是要死的。&rdo;
我制止他:&ldo;好了好了,怎么一大早上,尽想这些多少年以后的伤心事。你放心,到时候你去世了,我一定不难过。生老病死嘛,你老了,我也老了,有什么好难过的?&rdo;
&ldo;那就好。&rdo;他朝着那边看,忽然脸上多了一些兴奋,然后拉我的袖子说,&ldo;你看,出来了!&rdo;
薄雾晨光,海上日出。
橘色的光慢慢从海平面升起,海面上晕染了一层淡淡的色彩,随着太阳升高,颜色渐深,范围也越来越大,波光粼粼,颇为壮观。我拿出手机,转过身来对哥哥说:&ldo;我给你拍一张,留个纪念。&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