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迪摇摇头。&ldo;那天八成请病假。&rdo;
验尸官助理砰一声关上了箱型车的后门,然后往驾驶座走去。西恩与怀迪应声回过头去。 &ldo;你心里有底了吗?&rdo;西恩说道。 &ldo;换作是十年前,&rdo;怀迪说道,&ldo;我一定直接朝帮派恩怨的方向去办。但现在?妈的。帮派散的散,剩下的也不敢做得这么嚣张了;帮派一散,事情就没那么容易预料了。你呢?&rdo;
&ldo;就男朋友干的吧。不过这也只是照统计数字说的话。&rdo; &ldo;用球棒把她活活打死?不会吧?除非那家伙有很严重的暴力倾向。&rdo;
&ldo;会干掉自己女朋友的,哪个不是有严重暴力倾向?&rdo; 验尸官助理打开驾驶座车门,又探过头来看着西恩与怀迪。&ldo;听说有人要帮我们开路,是吗?&rdo;
&ldo;就我们。&rdo;怀迪说道,&ldo;出了公园就换你们走前面……嘿,还有,死者亲属也搭我们的车走,所以你们待会儿可别把尸袋就留在走廊上。你懂我的意思吧?&rdo;
那家伙点点头,上了车。 怀迪与西恩也跟着爬进一辆巡逻警车,怀迪一下把车开到箱型车前方。他们沿着一条条黄色的封锁胶带往斜坡下方前进,西恩从枝叶缝隙间看到太阳已经开始缓缓西沉了,夕阳余晖染红了树梢,也在黝黑的沟水上添了些许橙褐色的金光。西恩在心里想着,这该是他死后还会想念的几样东西之一吧‐‐这些颜色,这些不知来自何处,却总是能这样突然出现在他眼前、要他惊艳不已的炫目色彩。这些总是让他不觉感到有些哀伤,还有些渺小,仿佛自己根本不属于这里的炫目色彩。 吉米在鹿岛监狱的第一晚,整夜不曾合眼,从晚上九点到清晨六点,只是坐着,等着睡在他上铺的那个家伙什么时候要对他动手。 那家伙名叫伍卓&iddot;丹尼尔,原本是个来自新罕布什尔州的飞车党,一夜为了一桩安非他命买卖越过州界,来到麻州,途中进了一家酒吧喝点睡前威士忌,结果却用台球杆戳瞎了某个倒霉鬼的眼睛。伍卓&iddot;丹尼尔是个超级大块头,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不是刺了青就是爬满刀疤;他看着吉米,从喉咙底挤出一声冷冷的干笑,那笑声却像根长长的水管,直直捅穿了吉米的心脏。 &ldo;我们待会儿见,&rdo;熄灯之前伍卓这么对他说道。&ldo;我们待会儿见。&rdo;他又重复了一次,然后补上一声沙哑的干笑。 于是吉米彻夜未眠,绷紧神经,聆听上铺传来的每一个细微的声响。他知道攻击伍卓的咽喉是他唯一的机会,但他甚至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办法闪得过伍卓那粗壮无比的臂膀,直取要害。往他喉咙去,他告诉自己。往他喉咙去,往他喉咙去,往他喉咙去!哦老天,他来了……
结果伍卓只是在睡梦中翻过身,沉重的身躯挤压得弹簧一阵吱嘎惨叫,陷落的床垫从躺在下铺的吉米看来分明像是大象的肚腹。 那晚,在吉米的耳中听来,整座监狱就像是某种有生命、会呼吸的怪兽。他听到老鼠以某种疯狂而绝望的刺耳声响不停歇地啮咬、啃噬、咆哮、尖叫。他听到耳语、呻吟,听到床架与床垫里的弹簧嘎吱哀鸣。他听到水滴声,听到喃喃的梦呓声,听到远方警卫的脚步声在长廊四壁间回响。四点整,他听到一声短促而无比刺耳的尖叫‐‐短促而幽怨,倏然出现又戛然而止,徒留袅袅余音在吉米的脑海中徘徊不去。就在这一刻,吉米开始考虑抽出枕在脑后的枕头,攀到上铺,用枕头闷死伍卓&iddot;丹尼尔。但此刻他一双手掌又湿又滑,可能会失了准头;再说,天知道那伍卓&iddot;丹尼尔究竟是假睡还是真睡。或许,吉米根本就对付不来这样一个体型相差悬殊的对手‐‐当那双肌肉虬结的巨臂朝他脑门挥来、扯拉扭抓他的脸、从他腕间刨刮下大块血肉、挤压辗碎他的耳壳时,他又要如何压制得住那只单薄的枕头? 最难熬的是最后那一小时。一抹灰蒙蒙的光线透过厚厚的玻璃,从高处那扇小窗渗进窄小的牢房里,映得一室惨灰凄冷。吉米听到其他牢房开始有人醒来了,在自己的小室里来回踱步。他听到几声粗嘎刺耳的干咳声。他感觉这部庞大狰狞的机器慢慢地醒来了,冰冷而饥饿,它需要暴力、需要鲜血作为食物来维持它的运转。 伍卓突然一跃而下,站定在吉米床畔的地板上,速度之快,叫他完全措手不及。吉米动也不动,只是眯着眼睛,调整呼吸,数着等着,等着伍卓走近了,他即刻要出手朝他咽喉袭去。 但伍卓&iddot;丹尼尔甚至没往他这边瞧上一眼。他从洗脸台上方的架子上取下一本书,翻开了用两手捧着,然后便双膝着地,喃喃地开始祷告。 他祷告了一阵,轻声朗读几段《保罗书信》中的经文,接着又继续祷告。他念念有词,却不时从喉底溢出几声哑的干笑‐‐最后,吉米终于明白了,这些他听来深感威胁的干笑根本是一种不自觉的习惯动作,就像小时候他母亲那些深长的叹息一样。恐怕伍卓自己都不曾意识到。 当伍卓结束晨祷,转头询问吉米是否愿意考虑接受基督作为他的救世主时,吉米知道,他一生中最漫长的一夜终于结束了。他在伍卓脸上看到某种光,某种正在寻找救赎之道的戴罪灵魂脸上特有的光。这光是如此地显而易见;吉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曾在初见伍卓时就发现了。 吉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狗屎好运‐‐他让人扔进了狮笼里,结果那狮子竟改信了耶稣。他才不在乎这个陷入疯狂宗教狂热的室友信谁咧,耶稣也好,鲍伯&iddot;霍伯还是桃乐丝&iddot;黛都好,只要这个肌肉贲张的傻大个儿晚上乖乖躺在自己床上、吃饭的时候乖乖坐在他身边,妈的,要他跟着信谁都行。 &ldo;我曾是一只迷途羔羊,&rdo;伍卓&iddot;丹尼尔对着吉米说道,&ldo;但如今,赞美主,我已找到正途。&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