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是不能苛求的,苛求了反而会变卦。
正是这种担心,我一直不敢跟你父亲道破他梦呓的秘密。
不过我早想过,如果有一天我们破译了火密,我是一定要告诉他真相的。
第45节:平分秋色
所以,火密被破译后,当你父亲热烈地向我祝贺时,我一五一十全都跟他如实说了。
我这么说,目的就是为了让你父亲幸福地来接受这一胜利果实,这也足以证明我刚才说的话——当初不说,不是我想抢功。
然而,你父亲根本不相信我说的,包括我拿记录托梦的笔记给他看,他也不相信,说这并不能证明什么。
总之,不论我怎么解释他都不相信,总以为我这是在安慰他,是我对他尊敬的谦让。
当然,这事情说来确实难以相信,它真得比假的还要假,若以常理看没人会相信的。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一直后悔当初没有把他的梦话录下音,有了录音,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录个音本是举手之劳的事,而你父亲恰恰就是这样想的,认为如果真有那种情况,我一定会做录音的。
可我就是没有。
事情都是此一时彼一时的,当时谁知道有一天我们还要为荣誉你推我让的?不过你推我让,总比你抢我夺要好,你说是不?不,事情远不这么简单。
事情到了机关,到了领导那里,到了上报的材料上面,就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第一次审阅上报材料,你父亲看关键之处没我的名字,当即作了修改,把自己名字圈掉了,同时加上我的名字。
然后轮到我看,我又划了你父亲画的圈圈,同时把自己的名字涂掉了。
第二次审稿,你父亲把材料上我俩名字的顺序做了个调整,把自己的大名挂在了我之后,我看了毫不犹豫地划掉了自己的名字。
也许上面的同志正是从我这个坚决的举动中,更加坚信你父亲所以这么抬举我,纯属是出于友情和对徒弟的关爱。
换句话说,虽然我和你父亲同样在为对方请功,但上面的同志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我的&ot;请&ot;是真的,而你父亲是假的,是在设法施恩于我。
可崇高而光辉的荣誉岂能徇私?徇了私,&ot;上面的同志&ot;岂不要怀疑有人在玩忽职守?所以,材料虽经几番改动,但最后又回到原样:关键之处没有我的名字。
这是组织纪律的需要,也是合情合理的。
确实,我一个无名小辈哪有能耐上天揽月?顶多是替师傅打了个不错的下手而已,即便有些功劳一并记在师傅荣誉薄上也属理所当然,岂能与师傅平分秋色?这大抵就是当时上面同志的心理,基本上也是我的态度。
说真的,事情最后这么落场,我绝无不平不满之念,更无冤屈之言。
我觉得事情本该如此,心里由衷地替你父亲高兴。
然而,你父亲却由此背上了沉重的心理负担,总觉得是窃取了我的功劳,对我不起。
开始,他还努力想改变局面,连找几位领导说,要求重新颁发嘉奖令,与我分享荣誉。
但这又谈何容易?说句不好听的话,即使上面同志认定嘉奖令有错,至此也只能将错就错,何况他们从不认为有错。
我不出怨言,就是嘉奖令无错的最好证明。
这种思路无疑是正确的。
正确的事情就该执行,就该宣传,就该发扬光大。
就这样,各种荣誉就像潮水一样,一浪盖过一浪地朝你父亲扑来,英雄的名声像狂风一样在上下席卷,并且远播到每一个可以播到的角落。
殊不知,越是这样,你父亲心里越是惶惶不安。
可以这样说,开始他的不安更多是出于对我的同情,所以他极力想为我鸣不平,但后来的不安似乎已有质的变化,变得沉重,变得有难言之隐,好像他有什么不光彩的把柄捏在我手上,惟恐我心里不平衡,把事情的原委捅出去。
不用说,我真要向他发难,他和众多上面同志岂不要贻笑天下?事情到后来确实弄巧成拙,弄得你父亲两头做不成人,对我他总觉得亏欠了我,对上面他总担心有天事发,弄得大家狼狈不堪。
尽管我做了很多努力,包括把记录着他托梦给我的笔记本都当他面烧了(这无疑是我要向他发难的最有力武器),但我的努力似乎很难彻底治愈他的不安。
当然,从理论上讲,烧掉原件并不排除还有复印件秘密存在的可能,而我一口口声声的保证又能保证什么呢?这不是说你父亲有多么不信任我,而是你父亲认定这事情欺人太甚!既是欺人太甚,我的感情就可能发生裂变,甚至跟他反目成仇,来个鱼死网破什么的。
所以,后来他一边用各种方式对我进行各种可能的补偿的同时,一边又念念不忘地宽慰我,提醒我,甚至恳求我咽下&ot;那件事&ot;,让它永远烂在我肚子里,包括在临死前还在这样忠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