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语问:“大姐,你读过书?”
妇人埋着头,发出嘿嘿的声音。
周语蹲下去:“你叫什么?”
妇人仍不说话。捏粉笔的手,指甲缝里堆满泥。
周语又问:“你是哪儿的人?”
妇人一言不发,只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撇一捺写得认真。
“这样,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来九曲水库的,”周语拿出丽生给她的核桃,“我请你吃……”
话没说完,妇人像狼见了肉,夺过核桃塞嘴里,心急火燎的咬。
迎面跑来五十上下的黑壮老汉,二话不说,拽起妇人头发劈头盖脸一顿打。
“臭婆娘!老子让你去放羊,你他妈的跑这儿偷懒?羊呢?老子羊呢?”
妇人闪躲,她这一站起来,周语才发现她身体特别修长。
老汉不出气,又脱下鞋朝她没头没脑的扇。
动静大了,丽生跑过来劝,顺毛安抚许久,老汉吹胡瞪眼拖着妇人走了。
从头到尾,那妇人没哭没闹,右手紧紧握成拳,周语知道,那里有两颗核桃。
丽生叮嘱:“别去惹他们,许老头脾气坏得很!”
“那是他老婆?”周语问。
“那是许哑巴,这儿有点毛病,”指了指脑门,“时好时坏,清醒时可以煮饭洗衣,发起疯来自己毛儿都咬。你以后见到她绕道走。”
周语直言:“她不是当地人吧,来这儿就是哑巴?”
丽生摆手:“五六年前刚来水库时人好好的,她就是想家嘛,整天哭,把嗓子哭哑了,第二年就疯了。去年给许家生了毛儿才好一些,能认识人了。心情好,还会教毛儿写字。”
“她叫什么名字?”
“没得名字。”
“怎么会没名字?”
“以前的名儿谁知道呢,现在没名字,大家都喊她许哑巴。”
“哦。”周语点头,低头看一眼。
田埂上,字迹整齐漂亮,隐约可见是那句-----
尊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
周语喃喃的:“她还是想以前的家人。”
丽生走在前面,絮絮叨叨:“想那些空名堂做什么哟,在这里毛儿都多大了……”
没有剃头膏,就用肥皂代替,起个软化毛囊的效果。
周语手脚利索的帮顾钧剃了头发,剃得平平正正,没有流血。
大家十分羡慕,对顾钧说:“阿钧你婆娘还真是个剃头匠!”
周语收拾工具,说:“以后谁要理发就来找我,”加一句,“免费。”
顾钧冷眼看过去,周语蹲在地上扫断发。颈项细白,眉目如画,相当漂亮。她知道他在看,抬头笑了笑。
她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是什么都走不进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