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张飞斜挺丈八蛇矛,怒目而视。
官兵畏惧,但既已虚张声势,又不能退缩,直咽唾沫。玄德使了个眼色,敦促关羽圆场。
“啊呀呀,我们是涿县刘玄德的手下,刚刚随颍川朱儁、皇甫嵩两军作战,马上就要撤回广宗。误会误会,还请原谅他的急躁。顺便问问,贵军这是往何处去啊?那槛车里关的人,是不是活捉的贼将张角啊?”
该道歉的地方道歉,该纠正的地方纠正,问得有条有理。
官兵部将的表情看上去好像松了一口气,这才放尊重了,道:“不不,那槛车押解的罪人是原先在广宗征讨的官军将军,洛阳派来的中郎将卢植。”
“什么!?是卢植将军?”玄德不禁惊讶道。
“是这样,详情我们也不清楚。左丰奉敕令去各地视察军情,向朝廷上奏卢植治理军务不力。所以卢植突然被褫夺官职,成了囚犯。这不,正在押往都城途中。”部将说道。
“简直难以置信……”玄德、关羽、张飞面面相觑,茫然忘言。
过了一会儿,玄德恳求道:“卢植将军是我的恩师,无论如何也想跟他告别一声。能请设法允准吗?”
“哈哈,这么说罪人卢植是你的恩师咯。想必你是想见他一面。”
押解的部将听了玄德恳切的请求,模棱两可、口气暧昧地说:“允准你也可以,不过我可是公务在身啊。”
关羽拽拽玄德的衣袖,说:“他一定是在索取贿赂。虽然军费匮乏,也只能拿出一点儿给他。”
张飞一旁闻言大怒:“岂有此理!这样只会助长他们。如果他们不听话,就诉诸武力,杀到卢将军的槛车前。交给我,决不让押解的小子们靠近。”
“不不,万万不可对奉朝廷旗帜的兵卒和官吏动武。可是,师徒之情啊,不能与卢将军相见告别,于心不忍。”
玄德说着,让关羽从军费里拿出些许银子,通过他悄悄递给押解的部将,恳切地道:“高抬贵手啦……”
贿赂奏效。部将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回去让槛车停下,号令自己带来的官兵道:“稍事休息!”
于是,他们佯装不见,把枪架在路边,开始休息。
玄德滚鞍下马,趁官兵小憩,快步跑到槛车旁边,抓住坚固的铁栅,道:“先生!先生!我是玄德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他感慨万千。
卢植在槛车里躬着腰身,屈膝埋头,神情黯淡,抬起惊讶的双眼,循声望去。
“噢!”
卢植困兽般地扑到铁栅边上,一声“玄德吗……”就舌头发僵,浑身颤抖。
“还能有幸见到你!玄德,你听我说。”
卢植万念俱空,泪流满面,眼睛、面颊阴云密布。
“事情是这样的。你们刚刚离开我军营寨去颍川不久,敕使左丰作为监军前来检查战况。我昧于世故,又身在营寨,就公事公办地接待了这位天子使臣,没有像其他将军那样给他送东西……于是,左丰无耻,亲口向我索贿。部队里的金银都是官家公银,是兵器战备之资,此外并无私人财产。我便拒绝了他,说在军中,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给官吏。”
“原来是这样……”
“听说左丰觉得我让他蒙耻,痛恨而归。不久,我就被以莫须有的罪名褫夺军职,变成这副惨相,要被押解到都城去……现在想起来,我也太死板,但洛阳的达官显贵们只是争私利,肥私囊,不思君,不顾民,营营于一己荣辱得失。他们的丑态超乎想象,委实可叹。长此以往,当今皇帝的天下怕不会长久了……啊,世道欲将何往啊!?”
卢植与其说是在为自己的不幸而悲叹,不如说是在为世间上下大乱的最终结局而痛哭。
玄德很想安慰卢植,却找不到安慰他的语言。他唯有隔着铁栅握着卢植的手,一起悲叹落泪。良久,他鼓励卢植道:“不,先生。我知道您的心。就算到了世界末日,也不会无罪之人受罚,恶人奸吏任享荣耀。日月也有被云遮住的时候,大山也有被烟雾笼罩而不露真容的时候。总会有洗清冤罪,共祝盛世的一天。请等待时运。您要保重身体,忍辱负重啊。”
“谢谢!”卢植也清醒过来道,“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见到意想不到的人,心情也松弛下来,不知不觉流出眼泪……我已是老朽之身,希望就交给你们前程远大的青年啦……为了亿万黎民,,刘备!”
“我一定去做,先生!”
“啊。不过……”
“什么?”
“像我这样上了年纪的人都会失策陷入佞人的阴谋,关在槛车里蒙辱。你们年纪还轻,处世经验不深,千万要小心,平时处世要细心,否则就会有危险啊。心情松懈的平时,不知道要比做好战斗准备的战场危险多少啊。”
“您的训诫我铭刻在心。”
“待得太久又会给你惹麻烦……”
卢植说着,用眼神催促玄德赶紧离开。这时,一直站在槛车旁边的张飞突然大声道:“咳,大哥!你怎么能眼看着恩师无罪却被送进牢狱呢?听到刚才这番话,原来就很烦闷的心情更是火上浇油。张飞已经忍无可忍啦!把押解的官兵统统杀掉,抢了槛车,救了卢植恩师吧!”
说着,回头去看一旁的关羽,商量道:“二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