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令人从库中取出黄金五十斤赠与赵云,又取绢绸一万匹赏给赵云部卒,但赵云坚辞不受,他诚恳地说道:“三军既无尺寸之功,则我等俱有罪。若反而受赏,必授人以口实,腹诽丞相赏罚不明。且请将金钱、绢绸放回库里,待今冬须用之时,再将其分与诸军,于寒峭之际,使将士感受暖意。”
听罢赵云所言,孔明深为感动,心中不禁想到,难怪先帝刘玄德一直重用赵云,对其深信不疑。
感动之余,他又想起另一件亟待解决的难题,那就是如何处置马谡。
终于有一天,他不得不语气沉重地下令,要以军法追究街亭战败的责任。
“传王平入帐!”
王平随即入帐候审。孔明并不认为街亭失利是王平之罪,但他既然作为副将协助马谡前去防守,自然应令其如实陈述此战始末。
“你且说出事情经过,不得隐瞒,要将经过如实道来!”
王平答道:“出发之前,丞相已就街亭布阵详细指示,我自认按此方策防守,必然万无一失。但马谡是主将,我只是其副将,马谡全然不听我之所言。”
面对军法审判,王平自知事关身家性命,自然不敢包庇马谡。他一一据实供述道:“初到街亭时,不知为何,马谡定要将营阵扎在山上。我再三相劝,要在当道构筑土城,安营把守。马谡大怒不从,我只得自引五千兵士离山十里扎寨。魏国大军杀到时,我手中的兵力根本不足以抵挡魏军。山上被敌军四面围合,断了水路,士气全无,土崩瓦解,降魏者无数。街亭乃是整个战局中的必争之地,防线崩溃以后,魏延、高翔等部闻讯前来援救,也已无济于事。我可对天地起誓,自认从始至终尽心尽职,并未违反丞相命令,此后的战况请您去问其他将领。”
“好吧,退下!”
录完供词,孔明又传魏延与高翔进帐,待一切问完之后,才对吏卒下令:“带马谡!”
马谡自缚跪于帐前,一眼望去,神情极为沮丧。
“马谡!”
“属下在。”
“你自幼饱读兵书,熟谙战法,才华出众。我多次叮咛,街亭是我军根本,并授予防守策略。你为何还会铸成如此无可挽回之大错?”
“是……”
“不要搪塞!街亭乃我军咽喉重镇,我再三告诫你,哪怕舍掉性命,也要坚持守住吗?”
“我无颜面见丞相。”
“乳臭未干,却狂妄自大。我本以为你长大成人,已经多少变得老成,岂料你如此不堪重用。”
听到孔明怅然长叹,马谡禁不住露出平日恃宠而骄的本性,涨红了脸大声喊道:“我不知王平是如何禀报的,但当时魏国大军排山倒海,无论何人也休想挡得住。”
“住口!”
孔明瞪着他厉声说道:“王平的英勇奋战与你的仓皇败北天差地别。他在山脚构筑小寨,蜀军全线溃败之时,仍然带领些许人马,全进全退,使敌人疑神疑鬼,以为他有伏兵,不敢轻举妄动,掩护了所有蜀军的撤退。而你却与此相反,起初便不听他的劝谏,自己愚蠢至极,还要一意孤行,偏偏要在山上安营扎寨。”
“是的,但兵书上不是说,‘居高临下,势如破竹’吗?”
“无知!”孔明一脸鄙夷,几乎想要堵住自己的耳朵。
“你对兵法只会生搬硬套!如今还有何话要说?马谡,你死之后,我会为你妥善照顾你的遗族,我要将你……将你……处以死刑!”
说完之后,孔明背过脸去,对一旁的武士下令:“立即将其正法!”
马谡听到孔明下令,放声大哭道:“丞相!丞相!马谡罪该万死。今日斩我以明大义,马谡我死而无憾!”
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孔明听他如此说,也禁不住落泪不止。
武士们一听斩首令下,不由分说,立刻将马谡拉到辕门外,正欲行刑之时,忽然听到一声大喝:“且慢!刀下留人!”
这是刚从成都受命来此的蒋琬,他见马谡要被斩首,慌忙奔入营中,规劝孔明道:“丞相,值此天下多事之秋,斩了马谡这样的智谋之臣,岂不是国家的重大损失吗?”
“哦?蒋琬,我不曾想到你这样身份的人,也会来为马谡求情。昔日孙武所以能制胜于天下,乃因其用法严明。如今四海纷争,人纲紊乱,若有法不依,何以讨贼正世?且请三思。”
“然而将马谡斩首,实在可惜,丞相难道不觉得他也是个人才?”
“与马谡之过相比,我若徇私留他一命,才是更大的犯罪。正因为他是我怜惜的有才之人,我今天才不得不杀他……还未动手吗?等什么?立即斩首!”
孔明令侍从前去辕门外促其立即执行。时过不久,处斩完毕,侍从将首级送来交孔明验明。孔明一见马谡头颅,不由得以袖掩面,倒地痛哭。
时为大蜀建兴六年(公元228年)夏五月,马谡被斩时只有三十九岁。
首级即刻被送往蜀军各营示众,孔明随后布告全军,重申严肃军纪。
马谡的首级最后被与躯干缝合为一体,然后入棺厚葬。其遗族此后一直得到孔明照顾,但孔明心中并未感到宽慰,每当想起是自己准许马谡去守街亭的,便心如刀割。
“马谡的罪责其实在我。”
如今蜀国的形势日趋危急,想到先帝的遗托,想到肩负的重任,他又陷入了欲死不能的自责之中。孔明最后写就一份奏表,委托回成都去的蒋琬转呈蜀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