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的人都笑起来。酒保没动那五十元钱,把它退回给我:&ldo;我们这儿还没营业呢,不收你钱。那孩子根本就不是冲着歌手来的,他玩弹子机也挺厉害,但是他也不是冲着那个来的。那就是冲着那一男一女来的,他们两个常来我们这儿约会,他一直埋伏着。终于那天也不知道怎么急眼了,开瓢了。就是这么回事儿……你也认识他俩吧?&rdo;酒保紧紧看着我。
&ldo;这跟你没关。&rdo;我转头就走。
&ldo;哎。&rdo;酒保叫住我,&ldo;把你钱拿走。&rdo;
&ldo;给你当小费了。&rdo;
&ldo;拿走吧,小妹妹。这酒吧都是我的,我不缺你这个小费。&rdo;酒保还是笑嘻嘻的。
此后我又遇见了那个酒保,但那是几年以后了。
眼下我在肯德基里面对着徐冬冬。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我也知道了他的心思在哪里。谁没经历过十五岁呢?十五岁的他有一个喜欢的人。那个人是我。之前无比讨厌他的我。我错怪了他。但这事情不能说明白,说明白就不太好收拾了。
&ldo;我没在替韩冰说话,&rdo;我回到原来的话题,继续说,&ldo;他可能也是想明白了,我那天那么凶狠,他觉得继续难为你不一定会带来多大的风险,他觉得,不值,所以就销案了。冬冬,你听懂了吗?什么事情都得衡量好价值。你不是一般的小
孩子,你十六岁要上耶鲁的,除了你我不认识第二个,你以后可能要成为大科学家,要成为大人物的,这样的事情可是不能做了,不值。你懂吗?&rdo;
第四章(2)
他低着头,好久好久都没说话,这个人智商上的优越让他的思想非常顽固,换句话说,可能在他的脑袋里,别人都是没有完成进化的猴子。我不确定能够说服他,但是我只能说到这里了,我得走了。
&ldo;我得走了。&rdo;我说,&ldo;咱以后再见吧。&rdo;
徐冬冬这才抬头看我:&ldo;后天我就走了,姐姐你是要去机场送我的吧?&rdo;
&ldo;嗯。&rdo;我说。
两天后我没有去送徐冬冬,我正忙于抓住一个新的工作机会,我根本顾不上徐冬冬。
不过收到了他的电话,当时我在过一个马路,身边的车声很大,徐冬冬的声音很小。他说,你怎么没来送我呀?我说你说什么?我听不清。他说,值不值得得我说了算,别人说的不算。然后他就把电话给挂掉了。
我看了看那个号码,最后一个疑问也清楚了,那个打来一直不出声的电话,那个让我的心变得很软的电话,不是韩冰打来的,是徐冬冬。
我一个人在那个路口呆了好一会儿,直到被后面的车笛声催促,终于把电话揣进口袋里,漂亮的韩冰和可爱的徐冬冬,谁都好,这一段的故事结束了,我得继续向前走了。
三年半以后,我在同一个路口等绿灯。
春夏之交,梅雨之前,上海的空气温和湿润,闹市里有花草和咖啡的香气隐约浮动。
我在对面大厦的玻璃墙里打量二十五岁的自己:黑长卷发,浓眉毛红嘴唇,浅蓝色
的针织开衫里面是条及膝的明黄色碎花连衣裙。另外的三个大件应该算是对于工作的投资:一块浪琴手表,一个路易威登的肩挎包,还有一双菲拉格慕的裸色高跟鞋。我妈五十岁的时候动过一次手术,出院之后第一件事儿就去做头发,过了一个星期就擦了口红去她工作的百货公司站柜台卖货,那时候她跟我说,女孩子打扮漂亮了去上班,这是最好的事情。
今天我也是去上班,只不过不是去办公室,是去复兴公园后面张学良故居,我老板托了关系租下那个场地,他在那里办了一个红酒品酒会招待新老朋友和潜在的客户,我全面进入战斗状态,去抓合同。
要微笑,要活泼,要认真倾听,有时候要不懂装懂跟着点头,还有时候要明确地说自己没太听懂,对面这个外国人马上开始跟我详细地解释刚才说到的那个科幻小说的物理学依据,我就说您是研究物理学的吗?外国人说不是,我在上海开进出口公司的。具体什么业务呢?是不是需要一些财税规划,将外资引入?我们公司可以提供最专业的咨询意见……我就这样转了一小半圈,红酒喝了半杯,夹子里装了七八张名片,这是今天的战利品。
真没想到,我居然在这里见到欧锦江先生了。他站在窗子旁边,正跟另外两位男士说话,他跟三年前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我一眼就把他认出
来。我在旁边的镜子里整理了一下自己,然后走到那个小圈子旁边,站在他对面,欧先生的眼光扫在我脸上,随即又移开去,他还在继续说话‐‐他居然没认出来我是谁。
这可真逗。
&ldo;您不认识我了?&rdo;我们中间隔着两个人,我笑嘻嘻地看着欧先生,把自己的名片递上。
他看了名片,摇头,瞧了一眼我的脸:&ldo;不认识了。&rdo;
&ldo;怎么可能呢?&rdo;我说,&ldo;我可是一眼就把你给认出来了,欧锦江先生。&rdo;
他看看我,又看看旁边的两位朋友,轻轻笑了,可能是我主动上前搭讪,而且方式直接,让他略有些被动,但毕竟是年轻的女孩子,无论对谁,这事情不讨厌。尤其是在一个为谈生意而刻意组织的派对上,这简直有点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