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总有人愿意到淤泥中打捞石块上来,在这所学校里,她也认识了一个这样的人。说实话,她认为这种人比她还要奇怪,明明站在万众瞩目的位置,偏偏要走下神坛来拉她的手。这是在施舍她吗?是在怜悯她吗?目的为何?是否需要报酬?好可怕的善心,好可怕的温柔,这个女孩自以为是在对她施以援手,却在无意中把她推进了另一个深渊。
女孩的家庭比她幸福,她的母亲待她不好,但是这个女孩,却有一个温和良善的好妈妈。她发现有些人,总能轻而易举地拥有她所得不到的一切:优秀的成绩,幸福的家庭,美好的生活。
她开始和这个女孩形影不离,在表面上,她们无话不谈,而在私下里,她编造出许许多多个故事,用来蒙骗这头脑简单的可怜虫。报复的快感从心里冒出来,她想毁掉对方的更多。她没有的,别人绝不该拥有,她想对方一定不是为了让她高兴才来接近她的,这个女孩是在对她炫耀‐‐看啊,我有你想要又永远无法拥有的东西,我天生就完美,天生就幸福,我和你不一样。
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不爱讲话,而在她心里藏着的阴暗的念头,没一个人能够知道。其他人沉默的时候,或许在思考,或许在发呆,但她沉默的时候,毁灭一切的念头就疯狂地从脑袋里往外冒。她不觉得这有什么不正常,她认为所有人都阴暗,说不定每个道貌岸然的表象之下,都隐藏着一颗污秽不堪的灵魂。
人生来就是丑恶的,她杀死丑恶的怪物,没有什么不对。在一无所有的人面前百般炫耀,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犯下这样罪行的人,不管别人怎么对待他,都无所谓。她像是一条蛇,藏在农夫的身边,农夫要为拯救毒蛇而付出代价,那个女孩也要因所谓的&ldo;拯救&rdo;而付出一些什么。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原来两年也不过那样短暂,她总算熬出了头,迎来了一个解放。她心里还存着一个白日梦,她想考进某一个她一辈子都进不去的地方。这个白日梦,她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包括那自告奋勇前来拯救她的女孩。她心想奇迹会发生的,人生就是一场大戏,在一场戏中,总得有一点奇迹。她坚信着自己也不平凡。
可任何奇迹都没有发生。高考成绩公布的那天,她惊愕地发现,她的成绩依然停留在一个尴尬的水平线。她想扑上去,狠狠地刮烂那刺眼的数字,但愿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但愿谁也没有在关注她!
事与愿违,刚刚看到高考成绩,她就收到了女孩的电话。她在校园里游荡,她发现这所学校处处都有那个女孩的影子。别人是凤凰,她是一只麻雀,竟然还妄想飞上凤凰才能抵达的高枝。是她不自量力,是她愚蠢糊涂,可这也太不公平了,凭什么别人就能轻松获得她梦寐以求的一切?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一定是哪里不对劲,既然那个女孩身上没有不完美,那么就由她来人为地制造不完美。……
铃声吱嗡吱嗡地响了起来,于秋凉浑身一震。顾嘉讲故事的手段很高明,在她的讲述中,从头到尾没有出现任何人的名字,没有出现一个具体的地点,甚至没有对主人公详细的描写,可于秋凉却听出了一个心理病态的女生。得不到就要毁掉,自己过得不好也就不让别人过得好,这不是心理变态又是什么?想不到在从前,也有这样阴暗的人存在。
&ldo;学姐……&rdo;于秋凉小声叫她,想催促她继续往下讲。然而顾嘉摇了摇头,从长椅上站起来,自顾自向操场另一边走去。还未走到中途,她的身影已经淡化到看不分明了,于秋凉打了个寒噤,他隐约觉得顾嘉的女主人公不是她自己,可不是她自己的话又是谁?女主人公的报复又是什么?
秋风吹过来,摇得树叶沙啦沙啦地响。于秋凉开始咳嗽,他略带嫌弃地抬头看了看校内种的树。一到秋天就落叶子,一落叶子就掉一大片灰土,真是太烦人了,北方的秋天短暂而让人心烦。
也许到了冬天会好一些?也许吧,也许会好一些。冬天起码不会到处都是落叶,虽然空气里弥漫着的尽是雾霾。
楼里静悄悄的,不过这寂静只是假象。于秋凉跺了跺脚,这才想起宋词然,他和宋词然说好了要一起回家,这时候宋词然可能还在班里,他得赶快回去,不能让人等太久。
从操场跑到五楼,可费了于秋凉好大力气。他摸了摸胸口,表情有些纠结。他大概真的需要锻炼一下了,才跑了这么点距离,两条腿就沉得抬也抬不起来,谁知道等会儿怎么骑车。
&ldo;放水放这么久,我都快以为你掉坑里了,刚想打电话给你叫救护车。&rdo;宋词然伸了个懒腰,从桌上爬起来。于秋凉看到自己的书包已经被这家伙收拾好了,桌面上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并且亮得反光,好似刚刚擦过。
&ldo;你是不是把水洒我桌子上了?&rdo;于秋凉眼尖,迅速捕捉到桌面角落里残余的水渍。他的桌子果然刚擦过,他就知道宋词然没这么好心,会主动给他整理课桌。
宋词然打了个哈哈,小心翼翼地说:&ldo;写数学题不小心睡着了,又不小心碰倒了水瓶……不过你放心,你的东西绝对没湿,笔记要是糊了你尽管打我。&rdo;
&ldo;谁稀罕打你?&rdo;于秋凉背上书包,把椅子塞到课桌底下,啪嗒一下关了教室里的灯。他回来得不早,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了,此刻一关了灯,空荡荡的教室立马显得阴森可怖,如果再衬上鸟类的嘶声鸣叫,大约是良好的恐怖片素材。